她重重地吐了口氣,渾身汗出如漿,終於清醒過來。
夢中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夢中人的對話也還迴旋在耳邊。她甚至能覺出夢中那男子清冷言語之下,暗藏的觸手可及的溫暖。
可奇怪的是,明明夢中之人近在咫尺,她怎麼卻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她說不清他們給她的感覺是遙遠還是親近。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下意識地先看向景知晚的外衣。
他安安靜靜地盤膝坐於她對面,衣衫上被燎出的破洞還在,但火堆已快熄滅,幽暗的光線下根本看不太出,更別說噴出灼燒她的火焰了。
如此離譜的夢境,只怕還是緣於景知晚那張時刻不忘刻薄她幾句的臭嘴。
阿原起身添了柴,看火苗吞吐,木屋中漸又暖和起來,方才放心坐到邊上取暖。
地上寒涼,偏又出了一身冷汗,若此時再受涼,毒傷之下只怕難免大病一場。她不是深閨裡嬌養的原大小姐,生病了連上好的大夫都未必能找到,還是妥善照顧好自己要緊。
景知晚依然盤膝坐著,阿原靜下心來,才發現他的姿勢有些怪異。
第一卷靈鶴髓(七十四)
他低眉闔目,神色似無異樣,但額上和鼻尖有細細的汗珠滲出。
他的雙手居然握於腳踝,寬袖下的手臂隱見微顫。
阿原記起方才醒轉時聽到的低吟,忙挪過去,問道:&ldo;景……知晚,你是不是不舒服?&rdo;
景知晚開始不理會,待察覺阿原一直側頭打量他,方才睜開眼來,不耐煩地睨她,&ldo;沒什麼。你蛇傷好了?還不躺著去!&rdo;
阿原道:&ldo;剛才做夢,出了一身汗,反覺得好多了。&rdo;
&ldo;惡夢?&rdo;
&ldo;不算惡夢。&rdo;
阿原回想夢裡情形,她見那男子穿著針腳粗陋的新衣,分明有著難以言喻的歡喜和甜蜜,怎麼都算不上惡夢。最後把她燎醒的火焰,卻是緣自景知晚所穿的衣衫。‐‐如此看來,只有景知晚才算是她的惡夢。
她將她的惡夢再一打量,走到一邊將鋪了些柴草,又將已晾乾的蓑衣覆上,伸手去拉景知晚。
景知晚面色一沉,聲音低而微寒,&ldo;做什麼?&rdo;
阿原&ldo;噗&rdo;地一笑,說道:&ldo;別逞強了,扶你那邊睡去。別怕,我雖好色,還不至於趁人之危……&rdo;
景知晚嗆住,&ldo;你要不要臉?&rdo;
阿原已覺出其肌膚滾燙,推她的力道甚弱,遠沒有疾奔而來將她壓得不能動彈的氣勢,越性攔腰將他抱住,拖到蓑衣上躺下,嘻嘻笑道:&ldo;不要!有景典史這樣的雅人相伴,還要臉做什麼?&rdo;
景知晚眸深如夜,盯著她握拳,再握拳……
阿原湊到他耳邊,輕笑道:&ldo;更不要臉的事得等景典史好了才能做。如今……你還是安心睡一覺吧!&rdo;
景知晚如活吞一大堆的綠頭蒼蠅,終於噎在那裡半個字也說不出,轉過臉再不理她。
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原大小姐本就風流浪盪,但凡天下俊秀男子,無不看作囊中之物,恨不得即刻收入閨闥。阿原臉皮厚上一厚,偶爾代入一回,果然大獲全勝。
景知晚再怎麼刻薄無禮,出言如刀,碰著這刀槍難入的厚臉皮,也不由地捲了鋒刃,難入分毫。若非雙腿不便,只怕已丟盔棄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