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愈走愈荒僻,愈走愈奇怪。
她心裡不由得緊張,想回頭,卻已是不能。
四周圍有花樹叢立,不見盡頭。
轉一個彎,還是樹。
轉一個圈,還是花。
她心下慌亂,提著裙襬一路小跑,沒留意腳下被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撲跌在地。
膝蓋擦破了,好疼。裙子也撕毀了,好狼狽。
嗚嗚,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
她坐在泥地上,眼眶紅紅的,好想哭。
“小姑娘,你要不要緊?”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花樹後面傳來。粗粗的,啞啞的,少了些氣力,不過並不難聽。
“呃?有人?”靈兒抬起矇矓的眸子,四處張望。
“你還好吧?”那聲音又問。
“不好,我很不好。”迷路,再加上摔傷了腿,哪裡還好得起來?靈兒鼻子一酸,眼淚又湧了出來。
那聲音嘆了一口氣,溫言道:“你自己還能站起來嗎?如果不能,就等著人來扶你吧。”
“你自己為什麼不來扶我?”明知道不妥,靈兒還是脫口問道。
那聲音忽然沉默下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走不過去。”
他走不過來?原來他也迷路了。
靈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忽然之間勇氣十足。
“你別怕,我娘等會兒一定會來找我的。”
“你娘?你是莫三孃的女兒?”那人的聲音中透著有趣。
“你認識我娘?”
“當然,賀府裡有誰不認識莫三娘。”
“那倒是。”因為賀將軍是個癆病鬼嘛。一想到“癆病鬼”這三個字,靈兒又黯然沉默下來。
“你怎麼了?很痛嗎?”溫和的聲音裡滿含關切之意。
“不,我不痛。”她大聲說。
“真是個勇敢的孩子。”那人讚許地笑了笑。
她羞紅了臉,嘴角卻輕輕揚起一抹驕傲與得意。
有人誇她勇敢呢,她再也不是姐姐們嘴裡那個愛哭鼻子的膽小鬼了,她心想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靈兒抓了抓翹翹的辮子,努力尋找話題。有個人說說話,她才不那麼害怕嘛。不然,這強撐起來的勇氣豈不是一下子就會被拆穿?
正思忖間。花樹後面忽傳來一陣輕微的咳聲,開始還壓抑著,後來越咳越厲害,彷彿連心肝肺腑都要咳出來似的。
她嚇了一跳,瑟縮著,退後一點。
咳聲卻仍不停息,一聲催一聲。莫名地,她的心狂跳起來。
他——不會就這樣死掉吧?
她又煩惱地抓了抓翹翹的辮子。
不可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這是醫者的天性。
她強抑著心裡的恐慌,撐著傷腳站起來。
“別慌,吸氣,慢慢來,慢慢來……”
她一邊說,一邊一拐一拐地循著聲音的方向尋過去。
腳好痛哦,膝蓋還在流血,她好想停下來,可是,那擾人的咳聲卻不肯放過她。她只有一直繞一直繞。
呀!找到了。
花樹隱映之下,是一個白衣的男子。
他坐在輪椅上,垂著頭,青筋突起的手指緊緊抓著胸口,猛烈地咳著。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痛苦。
她忽覺一陣心疼,衝上去,輕輕摩挲著他的脊背,在他耳邊低低地說:“慢慢來,別急,慢慢來……”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似乎是舒服了一點。他咳了咳,抬頭,望住靈兒。
靈兒猛地一驚,這張臉,松塌瘠瘦,三分像人,竟有七分像鬼。惟有一雙大得驚人的眸子卻是溫和清明的,讓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