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查敬軒的背影,彭偉倫陡然爆出一聲長笑,亦大踏步走出。甬商、粵商議員的所有目光,無不異樣地盯向魯俊逸,有跟著走出的,有留下看熱鬧的。
“蒼天哪!”魯俊逸欲哭無淚,兩手捂臉,不無痛苦地蹲在地上。
入夜,在位於大英租界靠近四馬路的一處西式小宅院裡,環境雅緻,打掃一新,新來上海的阿秀在同鄉阿姨服侍下,坐在新置的柏木大浴桶裡洗去一身塵垢與疲憊,美如出水芙蓉,換上俊逸專門為她購置的西式真絲內衣,輕柔如綿,滑膩如脂,坐在鏡前,精心地為心上人粉黛梳妝。
樓下客堂,一張小方桌上擺著幾碟子飯菜。
院門半掩,齊伯靜靜地坐在院中一把竹椅上,傾聽著外邊巷子裡傳來的任何響動。
人定了。入更了。俊逸沒有回來。
交二更了,飯菜早涼了。俊逸仍舊沒有回來。
阿秀守不住了,不無焦心地走下樓梯,問齊伯道:“齊伯,我阿哥他……不會出啥事體吧?”
“不會的。”齊伯衝她笑笑,“今朝商會選舉,事體多,老爺講好晚點來呢。”
“嗯,曉得了。”阿秀回個笑,轉身上樓。
就在阿秀苦苦等待的同時,查家深宅大院裡,靜寂如死。
煙房裡,查敬軒躺在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悶煙,水煙槍發出有節奏的咕嚕咕嚕聲。查錦萊小心翼翼地跪在一邊親自侍奉。
二人的臉盡皆黑喪著。
秋已深,秋涼如萬道薄刃刺透窗紙,陣陣襲來。查敬軒情不自禁地打個寒噤。查錦萊趕忙起身,拿起一條外袍,披在查敬軒身上。
查敬軒微微睜眼,朝門口努下嘴。
查錦萊悄悄起身,走到門口,將門啟開一道縫,透縫看去。煙房外面的空曠磚地上,一團黑影跪在地上,就如一尊雕像。
查錦萊合上門,返回查敬軒身邊,席地坐下,點下頭。
查敬軒放下煙槍,斜躺下來,閉上眼。
不知過有多久,一聲嘹亮的雞啼傳來。
查敬軒打個驚愣,身子動一下,睜開眼睛。
查錦萊也被雞啼聲吵醒,揉眼道:“阿爸?”
查老爺子指著門口:“快,看看那人,還在不?”
查錦萊走到門口,再次開道小縫,而後關上門,回到查敬軒身邊,坐下,點頭。
“哦?”查老爺子忽地坐直,“快,快請俊逸進來!”
“阿爸,”查錦萊恨恨地咬牙道,“讓他跪去,跪死他!”
查老爺子白他一眼,站起來,匆匆穿上鞋子,顫巍巍地走向門口。查錦萊也忙站起,緊跟幾步,扶住他。
查老爺子開啟煙房的門。
門外,俊逸依舊當院跪在硬地板上,頭上、身上結了一層白霧。
“俊逸,俊逸!”查敬軒急趕過去。
沒有應聲。
查家父子真正急了,合力將俊逸抬進煙房。
“快,快叫丫環,”查敬軒急急吩咐查錦萊,“用溫水給俊逸敷擦身子,灌薑湯!”
大選之後的第三日,商務總會依程式召開首屆總董會。
五名總董絡繹走入會議室,魯俊逸走到查敬軒特別購置的總理位上,但沒有坐,只是站在椅子右邊。
其他四位總董各依席次就座。左上首,查敬軒;右上首,彭偉倫。挨住他們的是張士傑與祝合義。
見俊逸遲遲沒有落座,士傑笑道:“魯總理,你不落座,我們都得站起來了。”
“諸位總董,”俊逸咳嗽一聲,清下嗓子,緩緩說道,“這個座俊逸不能落。今天是首次總董會,俊逸鄭重宣告,俊逸請辭上海商務總會總理之職!”
幾人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