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再找了,可多少人勸都沒用。父親臨終之前,最心心念唸的就是,他的寶貝兒子,引以為傲的兒子,在這世上,從此就是孤身一人了。父親求他娶個妻室,好歹成個家,九泉之下他也能放心,他卻還是那句早就說了多少遍的話,兒子早已娶過妻了。
多少年了,周蓉清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似乎已經忘了過去的很多事。致仕之後,他獨居在臺北的公館裡,甚少出門。過去的同僚下屬前來拜望,也多是由管家接待,他誰都不想見,誰都不願見,除了那個,想了盼了一輩子的人。
他不知道,那人過的好不好,他不知道,那十年之中,他該怎麼過,他甚至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他不敢想,一想心就疼。
他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一箱子戲服和唱片。每天吃過午飯,把唱片放上,一遍遍地播放著那些早已聽了無數遍的曲子。
今天聽的是春閨夢。
&ldo;可憐負弩充前陣,歷盡風霜萬苦辛。饑寒保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可曾身體夢傷損,是否烽煙屢受驚。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rdo;
這一段,經常剛聽個開頭,就已經淚流滿面。
漸漸地,周蓉清已沒了太多的期望。他只想著,能在死之前,再見他一面,這一輩子,也值了。
1987年,大陸和臺灣,時隔三十八年之後,終於可以再次往來。
周蓉清的激動無需言說。古稀之年,他的心願,莫非真的可以實現了麼?
很快就聯絡上了北京的舊識,很快到了北京,他甚至都找到了九歲紅的墓,卻沒能找到那個來為他送行的人。
他求這位九歲紅大師,那個人的師父,保佑他找到那個人。
走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也沒有那個人的半點影子。舊時好友提醒他,要不,回老家看看
一語點醒夢中人,在管家傭人的陪伴下,周蓉清再次回到了闊別三十八年的故鄉,成都。
這裡變化太大,又彷彿什麼都沒變。他甚至都還記得他的公館在哪裡,當地政府知道他回來,也都提前做好了準備,各項接待工作一應皆已安排好。
他卻什麼都不要,更不要麻煩人家政府,他只想回自己家看看,那如今已成了重點保護故居的地方。
回到公館,他剛要進門,卻聽到一個顫巍巍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ldo;少爺……&rdo;
一時間淚如泉湧,除了周忠,還有誰呢?
&ldo;阿,阿忠……&rdo;他同樣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就是當年自己身邊,身手矯健,聰明機靈的周忠。
&ldo;少爺,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rdo;周忠跪下,磕了一個頭,眾人怎樣攔都攔不住。
&ldo;快起來,&rdo;兩個同樣古稀之年的老人,攜手走進了屋子。
驚訝的是,裡面什麼都沒變,一切都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若不是自己的滿頭白髮,周蓉清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只是如往常一樣,出去走了走,聽了場戲,然後就回來了。
眾人扶他坐下,周蓉清顫顫巍巍地,問出了那個無數次想問,卻又不敢問的事情。
&ldo;小蝶他,他還好嗎?&rdo;
周忠卻再次淚如泉湧,再次跪在了他面前,&ldo;少爺,我該死,我沒保護好夫人,夫人他,早已不在了。&rdo;
周蓉清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正躺在醫院裡,貼身的醫生叮囑,將軍可千萬不能大悲大痛,需得好好保養,身子已經經不起了。他什麼都不想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