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被子,撐手坐起。
「醒了!」值班老師聽見動靜,從書案抬起頭,拿了體溫計到床邊,示意他再量一次體溫,「好些了嗎?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季遠開口,聲音綿軟沙啞,老師趕緊遞上杯子,提醒他回去也要記得補充水分。
「藥我給你裝好了,按照我寫的注意事項來吃。」老師拿給他兩個紙袋,又偏頭看向床頭的書包,告訴他,「你睡覺的期間中午送飯那個女同學把你書包也送來了,之後又陸續來了別的同學,你們何老師也來過,讓你醒了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強撐著上晚自習。」
季遠愣怔,視線移向床頭。
黑色揹包斜倚牆面,和中午打包的飯菜放得一樣規整。
腦中便再次浮現出那張紅紅的小臉,烏黑的眸水光瀲灩,煞是動人。
某種異樣的感覺破土而出,不受控制地抽枝發芽,迅速佔據整個心臟。
季遠慌忙閉了閉眼,近乎狼狽地斂好瘋長的情緒。
一定是因為病了,才會有那麼多的胡思亂想……
垂眸安靜地等了片刻,老師伸手問他拿溫度計:「嗯,37度5,還有點低燒,不過應該明天就能完全退掉。」
把溫度計放去消毒盤裡,又給季遠吃了一道藥,囑咐幾句才放他離開醫務室。
跟門衛打了聲招呼,季遠出校門往北走。
路口紅燈亮了。
他停下腳步等在街邊。
汽車混雜著電瓶車腳踏車飛馳而過,灰塵和尾氣交織在空氣中,被斜陽染出暗暗的紅,視野變得粘稠而陳舊。
有電瓶車闖紅燈,險些撞上拐彎的汽車,好在司機眼疾手快地踩了剎車,不然就是一條人命!
司機心有餘悸地搖下車窗,破口大罵:「去你媽的!幾分鐘都等不得,著急去火葬場啊?!」
兩人在路中央吵起來,引來交警和圍觀的看客。
季遠站在原地,耳畔還迴響著那聲刺耳尖銳的摩擦,宛如無盡的詛咒般,將他帶回幼時聽聞父親車禍噩耗的那一晚——
再平常不過的夏夜,他在院子裡玩著沙堆,很快聚了一撥人,把回家的路圍得水洩不通。
他好奇地鑽進去,周圍人說了些什麼他聽不明白,只是睜圓的眼裡映著母親跪地痛哭的身影。
那時他還不明白車禍的含義,不明白沒了父親的生活是怎樣的艱難,只是頭頂的月光都被大人們遮住,世界剎那間就變得天昏地暗……
幼時的悲痛總是過去得特別快,等回神時他已長大成人,以省狀元的身份接受老師同學的祝福。
十幾年的苦讀有了回報,氣氛高漲,他臉上也難得有了笑意,喜歡他的女生陸陸續續來表白,他照常一一拒絕。
原本,那個夜晚可以就此畫上圓滿句號。
可當大家走出飯店準備各自回家時,有人終於鼓足勇氣攔住了他——
少女似乎很緊張,緊握的手微微發抖,可意識到這是表白的最後機會,就豁出去地大聲對他說:「季遠,我、我喜歡你!」
還沒散場的學生們笑著起鬨。
他的心裡卻無半點漣漪,只冷淡地拒絕。
「沒關係,我知道會被拒絕,但我還是想要說一聲謝謝,高一春遊的事,我一直都很感激。」
高一春遊?
季遠皺了皺眉,敷衍道:「不必,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幫過你。」
少女臉上還未退卻的羞赧,頃刻間化為了難堪又悲傷的神色,她眼底湧著淚,扭頭飛快地跑開,只顧著逃開眼前一切的她,根本不曾看路。
綠燈雖亮著。
卻不是每一輛車都會乖乖停在斑馬線外……
尖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