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傷處燙得很不好受。白天有人陪著幹這說那,她還能轉移心思。現在除了打點滴處又緩又淺的細微涼意,身體其他地方,好像火苗種了下去,咕咕將養著,淡定地燉肉。
淡定的,是火。燉的肉,是她。所以,她沒法淡定,還很深痛。
她一點都沒期望會傷到這麼糟糕的程度,也不記得在永春館時,被火舌吃了那麼多次豆腐。明明覺得還好,只有最後一幕,後院飛炸起來的瞬間,她真正怕得閉上了眼睛。
想到這兒,她幽幽嘆口氣。小腿剛才做夢的時候大概踢了幾下,也隱隱發疼。
永春館不知道怎麼樣了?後面多半保不住。前面她沒看清,不過,那竄上房頂的火光,她還記得。問爺爺,他就笑眯眯,直說沒事。她現在還不能下床,更別說出院,只好選擇相信老爺子。而她,也希望沒事。因為永春館,一直都是她的另一個家,是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嘆出的那口氣,居然在她進行那麼多心理活動之後,還有迴盪之音。
她稍微抬了下頭,目光四面一撩,差點就驚呼起來。
灰色的百葉窗邊,站著一個人,背朝著她。聽到她的急喘,這才回轉過身來。
水青立刻捂住嘴,將到口邊的呼叫堵嚴了,又費勁嚥了咽,“你想嚇死我嗎?”
市區的燈光徹夜不眠,因此照亮了那影子的半邊臉。
那鳳眸藏金的男子,只有雲天藍,再沒有別人。
“來了怎麼不出聲?”即便如此,黑漆漆他杵在那兒,跟鬼影似的,能不嚇人?
“你在睡覺。”聽不出心情的語調,彷彿攏著篾細的青竹條,篩過了的粉飾太平。
“我在睡覺,你也可以叫醒我,總比嚇死我要好。而且,燈都不開。”睡不踏實,又做惡夢驚醒的人,說話有些不合邏輯,有些不講道理,那都是正常的。
“沒有要叫醒你的理由,我只是來探病的。”也就是說,看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水青壓壓下巴,這樣看到他的視線更清晰。
她和他已經一年多沒見。去年年中他回來過,一星期就走了。之後,他就不知道在忙什麼,根本抽不出時間回來。還好他的手機一直開著,有事一打就通。她猜他的事業越做越大,時間當然也越來越少。
可他現在出現了,還又是她有事的時候。
他是天使吧?不管她有沒有祈禱,總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
“雲天藍。”她的嗓音據說受到太多煙熏火燎,暫時處於鴨子期。
“嗯?”令人有安全感的那道影子,走到她床邊,坐了下來,動作特意輕柔。
她想說,她以前把他當成妖怪,那是不對的。可出口的話卻是這麼說的——
“探視時間都過了,你怎麼進來的?”
“這不難。”他的手掌放上她的手腕,只有這一段沒有纏紗布,露出潔白的面板。
他的手很涼,帶著夜露的寒氣,沁入包裹她周身的燒灼之中,彷彿就湧出了清泉,那般舒服。
水青禁不住舒口氣,但她沒有忘記之前的問題,“到底怎麼進來的?這是十二樓,本事再大,你也不可能爬上來吧?”她從一樓爬到二樓都累得不行,他可千萬別在這當口打擊她。
“我跟護士說,我老婆火災送醫院時,我在國外出差。一知道,就馬上趕了回來。不過,下飛機到這兒,過了探視時間。可我實在想看她一眼,因為我們新婚,而我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無論如何,請通融一次。只要確認她安然無恙,把這次出國的禮物放在她枕邊,我就立刻離開。”他低垂著眼瞼,語氣四平八穩。
從兩人對話開始到現在,他的語氣語調,高深莫測。
“你這麼說的?”她的眼睛撐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