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蕩蕩,明明該是溫暖的地方,卻只有清冷可以形容。
孫媽媽拿出兩隻茶杯,做得挺細緻的景德鎮瓷器,保養得相當好。
“你怎麼知道這竹子是我丈夫種的?”孫媽媽偏著頭,望進那幾十杆翠竹,帶著自己看不見的懷念。
“這竹子大概是您家裡最貴的東西了。是湘妃竹吧?還有石桌石椅,鳳凰村裡還沒見過這麼雅緻的。”她所謂的貴,不是指錢的數量,而是相對於破破爛爛的籬笆。門和房子,這竹子被照顧得未免太好了。看到在翠綠中的淚斑而知道湘妃竹,因為老爸曾經著迷過一段時期的竹子。
“他種竹子時說,等老了,就一家三口晚聽竹風,晨洗竹淚。雖然他走得早,我想著不管多少年,也要照管好他珍惜的東西。”原來本性並不堅硬頑固,只是生活磨得累了。沒想到碰上個知心暖情的小姑娘,談一談也不錯。這村裡,能有些共同語言的,很不容易。
“嗯,太漂亮了。”水青真心說。
“別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會轉地給你。”想不到那兩個大小夥子再幫這個女孩收地,她看上去還不滿二十呢,孫媽媽想。
“孫媽媽,我來,不是想說服您,而是想問原因。因為您不肯的話,您隔壁就是最北那家的山地我也不好收,總不能一個農場隔斷了來經營。他家又特別想轉地,求了張華他們好幾次。所以我就來問問看您,也好再想辦法好好和他家談妥。”水青不理解。這樣差的環境,轉地就有收入,為什麼就如此堅決?難道和孫爸爸又有關係?
“我看你人雖小,挺會說話,不像那兩個大小夥子,過來就是猛勁勸我轉地。到後來,把我弄煩了,就趕人。脾氣不太好,對不起啊!”孫媽媽竟然主動道歉。
“我能明白。自己決定了的事,卻被人不斷質疑,心裡當然不舒服。”水青點頭表示理解。
“其實我丈夫生前說鳳凰山是寶山。就過去,滿山的山毛櫸。所以只要找準了,一定能種出好東西。他那時候嘗試很多種作物,就在出事前那晚他還喜滋滋得跟我說,好像有苗頭。誰知第二天一早,吃著饅頭,居然腦溢血,就這麼去了。他是農大畢業生,一畢業就跑鄉下來,一心一意搞農務。我本來是城裡的,死心塌地跟著他過來,以為一家三口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也至少能和和美美過下去。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孫媽媽說著,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她拿出一條白手帕,擦乾了,卻又流,“我要是把後山包給你,就等於否定他的理想。所以,我才沒辦法。誰不想換那片地變成錢?我們孤兒寡母,要是英子能有出息,我就算賣地賣房,也給她湊足錢去讀書。可她偏偏那個模樣,一輩子恐怕也走不出這個小山坳。不如留著地,至少還能紀念她爸爸。”
“英子?”名字聽著像女孩,水青就問,“您女兒?”
“是啊,今年十六。”孫媽媽淚終於停了。
“要不您將來找個好女婿,繼承孫爸爸的理想更好。”水青想到了自家爺爺,也是為了紀念太爺爺,不願賣掉林子。孫媽媽也出自一樣的心情吧。於是,她徹底放棄了收地的打算,反而半開玩笑替對方出起主意來。
“你這孩子,人小主意大。英子要是有你一半自信,我也不用愁。”好不容易輕鬆點的心情又糟糕了,“她呀,怕是嫁不出去。我準備養她到我下去見她爸,然後希望她能靠這片山至少吃得飽。”
水青以為孫媽媽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關於兒女的話題,總是謙虛,就沒把話放在心上。本來水耕水蓮說的時候,她當是男孩,原來是個女孩。大概個性比較內向,所以才會一個人在草堆裡玩飄移。
喝完杯裡的水,水青既然問清原因,事情就辦完了,於是告別孫媽媽,出了門。就看見東東等在門外不遠處,見到她,就憨憨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