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了溫過的黃滕酒,李四兒一杯接一杯的喝,聽著戲子唱,她在下面輕輕應和。
李薇只好繼續坐陪。其實她對李四兒也很好奇,當年她被何奢禮家送給隆科多後,基本就是個丫頭玩物,她卻能一步步在承恩公府走到如今的地步。但要說她步步為營也不對,她在外面的名聲可不怎麼好聽。
她還給隆科多生了一兒一女,卻也不見她為了孩子夾著尾巴做人。
要是當小妾,她該規規矩矩的。要是想當隆科多正妻,她就該給自己爭個好名聲。
可人家顯然是既不規矩,也不要好名聲。
她圖什麼啊?
見她此時自斟自飲,自唱自合。彷彿自得其樂,可那股透到骨子裡的寂寥和冷漠簡直都溢位來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李薇也漸漸被酒蓋臉,她放下酒杯,拿手背貼貼臉頰,笑道:“可不能再喝了,回頭見了我們主子爺可怎麼交待?”
李四兒道:“那就叫他們撤了,上茶來解解酒。”
撤去戲酒重新換了熱茶,李四兒捧著茶道:“你這人倒有趣。說你看不慣我吧?還能拉下臉面跟我一起聽戲吃酒。說你在巴結我吧,從頭到尾都在臉上掛著‘滾遠點’三個字。”
李薇也是放開了,驚訝道:“這麼明顯?”
她對李四兒是承認她是個人物,但接受不了她的三觀。只能遠觀了。
李四兒悠然道:“我知道你們心裡都是怎麼想我的,不就是狐狸精嗎?迷住了隆科多,叫他把額娘氣倒了,把福晉關了,連兒子都不要了。”
李薇好奇的問了句:“那你怎麼不收斂點兒?”
李四兒飛了她一眼,媚意橫生的叫她這個女人都心口狂跳。
她呵呵笑道:“我收斂?收斂什麼?收斂了我也還是李四兒,變不成何奢禮氏。不收斂我也是李四兒,何奢禮氏也拿我沒辦法。怎麼著都是過,我為什麼不能當李四兒過一輩子?非要去當何奢禮氏?”
從承恩公府離開後,李薇有種三觀被重新整理的感覺。
李四兒最後的話她聽懂了。
她的身份在那裡擺著,不管是狂也好,規矩也好,她這輩子都只能當隆科多的小妾,做不了他的福晉。她這輩子已經到頭了,再往前也沒路可走了。於是她就乾脆盡情享受,肆意揮灑著隆科多帶給她的寵愛和權勢。
她的孩子是隆科多的孩子,他要管,有她沒她都一樣管。他不管,她這種身份還能壓著不成?
於是她也不管孩子們了。
至於隆科多,他的寵愛誰知道到哪天是個頭?
李四兒的狂妄之下何嘗不是末日來臨前的瘋狂?她連未來在哪裡都看不到,幹嘛不能只管今天,當下,這一刻的快活?
她能看不起李四兒,卻對她的生存智慧心有慼慼。
與她相比,兩人的處境何其相似?
她再受寵,生再多孩子,她都只能是側福晉。側福晉已經是她的人生頂峰。就算日後四爺登基,福晉就是皇后,她頂天是個貴妃。
可貴妃真的好當嗎?當今皇上的後宮裡,凡是貴妃、皇貴妃,乃至皇后不是死的,就是個活擺設。反倒是惠、宜、榮、德四妃有兒子有地位過得滋潤得多。
要讓她選,她也樂意當四妃中的一個,不樂意用兒子壽數換高位。
所以,她的人生其實就在此時、此刻已經是最美最好的了。
未來她會慢慢變老,四爺會喜歡更年輕的女人。失寵就像明天,早晚有一天會到來。她逃不了避不過。
可到了那時,她有孩子,也會有孫子。會在四爺的後宮裡有一個妃位,或許比妃位還要高一點。
李薇無力的靠向車壁,居然有種突然看透後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