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來不及去注意這些細節,他此時的心情非常複雜,有些遺憾,有些失落,但也有些釋然。
遺憾和失落的在於,這位婦人原來並不是他的生母,不是那位叫做蒹葭的傳奇女子。
釋然之處在於,他終於不必用一個“外來者”的身份,去面對生下“蘇文”的那個女人,去面對他的母親。
所以在一時之間,蘇文竟忘了將對方扶起來,而是愣在了原地,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那婦人也並不介懷,她仍舊抬著頭,慈愛地看著蘇文,這種目光並不會讓蘇文覺得頭皮發麻,而是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天然的親近之意。
蘇文來到婦人身前的時候,並沒有說他是誰。
但她知道他是誰。
當她時隔十六年後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畢竟,她才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他的人啊。
或許是看出了少年的驚慌茫然,婦人巧然一笑,說道:“回少主。我叫彩煙,是夫人生前的貼身丫鬟。”
彩煙。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雖然如今放在婦人的臉上。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感慨歲月的殘忍,但從她的眉眼之間,仍舊依稀能看到一些風情萬種的痕跡,尤其是她的這一笑,似乎還帶了些少女的青澀與稚氣,就像是時光流轉回溯,讓蘇文看到了她最美的模樣。
蘇文微微一愣,隨即才從彩煙的這句話中,發現了兩個最關鍵的字。
生前。
也就是說。那個叫做蒹葭的女人,自己的親生母親,果然還是死了嗎?
念及此處,蘇文不禁心中一沉,燭火映照下的臉色也有些泛白,他沉默了片刻,這才問道:“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這個問題令彩煙極其意外,然後她終於明白了蘇文從進門之後這一系列的神色變化。
她突然嘆了一口氣。
“少主。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蘇文沒有聽懂彩煙這句話的意思,所以他走上前去,將對方扶了起來。然後直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蘇文的確很想知道。
因為這本就是他冒著天大的風險。不遠萬里從迷失沼澤趕到天棄山的原因,所以。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放棄。
只是他從未想過。接下來的這個答案,或許是他始料未及的。
有很多時候,之所以所有人都隱瞞著同一個真相,或許便是因為,這個真相,非常殘忍。
蒹葭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當然不是四十五年前,也不是一個任意的什麼時間,而正好是……
“十六年了,夫人已經去世,十六年了……”
有很多話不用說完,聰明的人也能聽懂,幸運或者不幸的是,蘇文就是這麼一個聰明人。
所以他這一次終於聽懂了彩煙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常人都說,兒女的生日,便是母難之日。
但對於蘇文來說,他的生日,其實是他母親的忌日。
十六年前,當蘇文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蒹葭的生命也隨之走到了盡頭,將她的整個人生,一切信仰,以及對這個世界最美好的祝願,都寄託在了一個嚎啕大哭的嬰兒身上。
然後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裡面,含笑辭世。
當時守候在她身邊的,只有彩煙。
她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親朋、夥伴、姐妹、戰友。
所以那一日,是彩煙替她接的生。
所以,彩煙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看到蘇文的人。
木屋之內的空氣突然變得有一些悲傷,燭火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蘇文就這麼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