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長案之後的少女只是筆中微微一頓,聽到笛音漸漸清晰後不由莞爾一笑,筆下游走的更是順暢。
這一刻,顧硯齡與楊氏不由相視一眼,心中已是瞭然,順著笛音,眾人隨之望去,卻是隻能看到一個如玉的身影立在不遠處的拱橋之上。
若說能讓顧硯齡聞之不忘的,除了蕭譯的琴,便是謝昀的玉笛了。
溫暖的春日下,女子臻首揮毫的模樣端而大氣,男子立在橋上的身影卻是遺世獨立,二人明明是遙遙相對,卻是那般絕然,彷彿此情此景,便當為一副傳世的畫卷。
你在亭前揮毫落墨,而他在橋上看著你。
只這短短的一幕,在許多年後,在幾人的心中卻依然是深刻如初。
而此刻,顧硯齡的唇角漸漸浮起欣慰的笑意。
或許,她的祝福已經讓上天聽到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待到少女寫下最後一字,笛音也戛然而止,崔知晚擱筆的那一刻,轉而隨聲看向身後的方向,那一刻,她恍然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而那顆平靜安放著的心也隨之微微一震。當她再仔細看時,卻見那人就這樣消失在拱橋最高處,微微的風攜著花香而過,橋下的垂柳依依,方才的一切彷彿只是她的幻覺。
“公子,您不過去?”
察覺到身後的白爐追問過來,拾階下橋的謝昀腳步一頓,方要側首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默然轉回頭靜靜朝下走。
“今日母親宴請各府的閨秀,我去如何成規矩。”
聽到謝昀的話,白爐似乎也覺得對,亦步亦趨地追至身側時,又恍然抬頭道:“那公子今日過來是做什麼的?”
謝昀聞言語中一滯,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自得知阿九懷了身孕,他們便再未見過。
今日
他本是打算遙遙的看一眼吧,看一看她如今可好罷了。
可方才那一幕,似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無論是阿九,還是母親。
此刻就連他也未曾想明白,方才他為何會那般自然地從腰間抽出玉笛來,彷彿魔怔了般,念及此,謝昀一貫溫和的神情不由動了動,伸手間,右手探上了腰間的玉笛,而指間按到的,正是那個被漸漸磨得光滑而平的“昀”字。
幾乎是同時,謝昀的腦海中零碎般浮現起了一個少女的笑臉,似乎仍然是那抹煙雨中,認真而又篤定的模樣,說著相信他的話語。
這一刻,白爐察覺到近前的公子停了下來,怔愣間抬頭看去,卻見自家公子似乎失神般,讓人捉摸不透。
……
這廂,崔知晚怔怔然收回目光,便見侍婢上前小心收起她的字軸,隨即轉身奉了上去,當字軸一點一點展開在眾人眼前,眾人驚訝之餘,更是漸漸變得失落。
此刻便是顧硯齡,也不由暗歎少女寫的一手好字,若說她的字更多的是歷經世事的練達與居於高位的雍容,那麼眼前這幅字,便如千軍萬馬一般,攜著凜冽的逼人氣勢,可偏生又多了幾分士人的灑脫,讓人看著便舒適了許多。
而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這樣一卷好字,洋洋灑灑下,卻是寫的當年風靡大興的《長安賦》。
《長安賦》,正是陳郡公子謝昀所作,當年謝昀年方十六,遊歷長安時經過長安舊都,一時感懷,不由抬筆寫下此篇,因此篇暢談古今,頗有魏晉士人的灑脫之風,以至於被人爭相追捧。
也只有謝昀的《長安賦》,才能與京陵公子薛原的《京都賦》被世人贊為當世絕篇,傳抄至今。
而今在這樣的場合,眼前的少女就這般毫不遮掩地寫下這篇《長安賦》,明明是少女的小心思,可這樣的小心思卻是被這樣大大方方地展現在眾人眼前,如此更顯得坦率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