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銀子,慕兒在五味樓自然隨意。”
秦慕仍是笑著,笑中卻帶著幾分瞭然,“私以為十三娘是希望我多留幾日的,宮中的那位恐怕不太好過吧。”
見他說破,我亦不再避忌,直言道,“上有太后、皇后,下有眼線、探子,一舉一動皆被人瞧著,偏她心性隱忍堅毅,只怕受了委屈也不肯向我抱怨一句。”見秦慕低頭沉吟不語,我咬咬牙,“說起來,雲妃入宮已經一年多了。”
秦慕聞言黑眸一閃,促狹地看向我。
我不禁生出懊惱,知他必要揶揄我一番,遂利落起身欲走,以免遭受他的“毒舌”荼毒。
秦慕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嘴唇微啟,正欲說話,就瞧見六姐姐翩翩然走了過來。
見到眼前景象,六姐姐神情一怔,旋即會心一笑。
我頓覺眼前一片烏鴉飛過,連忙掙開秦慕的束縛,順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傍晚時分,我那素來善解人意、心思玲瓏的六姐姐果然登門拜訪。
寒暄客套了兩句後,六姐姐就開始感慨時光如水,生命如梭,紅顏易逝,要好好把握。接著又一鼓作氣引出秦慕的話頭,嘆他年少有為,極有擔當,前途不可限量。
我不斷贊同地點頭,時不時委婉地暗示我親愛的六姐姐,雖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是正理,但也不能坑自家實在親戚,把一個二手貨外加一個小拖油瓶硬塞給人家不是?
六姐姐思索良久,似是被我說動,滿懷心事地離開了。
我送她至門外見她徑直回了房間方才放心,正欲合門,就見木窗前梅樹下立著一個人,倚在牆上,唇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重重一聲將門關上。
不多時,窗前了傳來有節奏地輕叩聲。
我置之不理。
他亦頗有耐心,敲完了一曲又換一曲,似是樂在其中。
我忍無可忍一把推開窗子。
秦慕唇角輕揚,“今夜月色很好,不如賞上一賞?”
我仰頭看去,夜空中,一輪圓月懸掛,其色皎皎,讓人觀之心生平和,於是回身搬了椅子,抱臂壓著窗沿坐了下來。
秦慕一聲輕笑,靠著窗稜,看向天邊,一隻手隨意搭靠著,帶出一股閒適風流,漫不經心的話自他嘴邊而出,“子嗣的事,雪影比任何人都急。”
我側頭向他看去。
月光下,他平素略嫌英挺的側臉生出幾分柔和,一張一合的唇角也似乎不若往日凌厲,微風浮動,有淡淡地梅香繚繞,我心中忽生出一股歲月靜好般地滿足。
見我半晌無語,秦慕湊近看來,眸中淡淡的光華似乎要溢位,低沉地聲音帶出一縷溫柔,“怎麼,困了?”
我向後縮了縮身子,“沒有,你接著說。”
秦慕又壓低了聲音,卻字字清晰地傳入我耳中,“謝芸熙如今已是貴妃之尊,如果她搶先誕下皇長子,此前一直在觀望的中立派會漸漸向雪影靠攏,朝中風向勢必一轉,打破如今險險維持地平衡,吳氏一族必不會坐視不管。”
我心中一凜,“難道吳氏?她們給芸熙……”
“我猜是雪影,而且雲妃也定然是知情的。”秦慕及其平淡地接著說道。
我的心中五味叢生,有震驚,有委屈,更多的卻是心寒。
“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朝中情勢的複雜,各方實力的角逐,並非我最初所想象的那般簡單。”秦慕言語中帶出幾分不甘與落寞。
“你留下來吧。”我一聲嘆息。
秦慕抿起唇角,極輕地搖了搖頭。
我心中莫名生出一分失落。
一時間,他無言我無語,黑夜越發靜默了。
可我卻未覺得有一絲一毫地違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