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去賣吧。米價一天三變,師孃愁得人得瘦了。”
白荷衣吃驚地道:“師妹,你……”他知道之琬把她的繡作看得跟命一樣重要,這時說拿出去賣掉,怎麼捨得的?
之琬淡淡地道:“這是我專門繡了賣的,都是單色的花樣,繡得粗,算不了什麼。何況有什麼比師父師孃要緊?兩位老人都是快七十的了,還要為吃飯操心,我怎麼還坐得住?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我也好安心。”
白荷衣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情,不好推辭,開啟綾子,第一幅蒼黃底子上繡白色的菊花,第二幅是雪白的素絹上繡的綠梅,第三幅是淺綠的綾子上繡的墨竹,第四幅是珠灰的底子白描的蘭草。每幅中間都隔有薄絹,雖然是常見的梅蘭竹菊圖案,又是單色繡,卻是清雅絕俗。他讚了幾聲,仍舊包了,坐了車到朵雲軒去看琴湘田的畫賣得怎樣了。琴湘田早在五十年前在上海便享有盛名,四十餘歲後閉門課徒,學書學畫,如今也有二十餘年,畫作在滬上頗有名氣,這番又是因呼應梅老闆拒演而賣畫,因此賣得不錯。白荷衣收了錢,隨口問道:“貴店收不收繡品?”
經理姓陳,和白荷衣一來二去的熟了,便道:“一般不收,我們是做字畫的。不過你白老闆的東西,定是好的,可以試一下代售。東西帶著嗎?”
白荷衣展開卷軸,請陳經理過目。陳經理一看,眼睛都直了,摸出一塊雪白的手帕,隔著手帕一幅幅細看,讚道:“好,好,好。以針代筆,以線代墨,幹、溼、濃、淡、焦無一不著。這綠梅是王冕的墨梅,墨竹是鄭板橋的藍本,蘭草是南宋鄭思肖鄭南翁的露根蘭,白菊也是他的,你看上頭還有他的題畫菊詩:花開不併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鄭南翁畫蘭,專畫露根蘭、無根蘭,皆是無土蘭,你道是什麼原因?‘土為蕃人奪,忍著耶’?這刺繡之人,應該是深有感觸才會以所南翁的畫為本,不著一言,卻滿懷悲憤。畫本是佳作,這且不論,還得是繡畫之人選得好,有心思,更有技法,才能盡顯畫中之意。白老闆,這是誰家高手,作此精繡?”
白荷衣並不懂畫,王冕鄭板橋還聽說過,這鄭南翁是誰就不知道了,聽陳經理這麼一說,才知道之琬於繡針中藏有胸癔,深感佩服,因道:“是我師父的收藏,我卻不知。我師父視如珍寶,要不是現在世道艱難,怎麼捨得割愛?”心裡直後悔,不該沒給師父看過就拿了出來。
陳經理連聲附和,道:“那是那是。不知白老闆這四幅繡品要價幾何?要不是我是個小職員,沒多少錢,我自己就收藏了。”用手帕託著,一幅幅攤開在條案上,俯身細看時還拿手帕捂住嘴,生怕有鼻息口沫濺上。
白荷衣呆呆出神,並不答話。經理也渾然忘我,只管細看。過了一會兒,白荷衣道:“家師只是讓我出去問一下貴店是否收繡品,並沒有說一定要賣。我因今天要來此地,便自作主張拿了出來,還沒問過家師定價。這樣,我拿回去問了家師確且數目,再來麻煩陳先生。”撣下長袍的袖頭,用衣袖墊著,一張張收了,捲起來,仔細用白綾裹好,又在案邊拉了幾張高麗紙卷在外頭。
陳經理在這一行,見多了臨要賣時又捨不得的主顧,也不奇怪他的做法,只道:“那好,如果琴老闆要賣,朵雲軒願借出一面白壁。這樣的繡作,掛在小店,那真是篷壁生輝。”
白荷衣敷衍兩句,告辭回家,謝小姐已經等著了,正由琴師老胡師傅陪著吊嗓子。她跟白荷衣學戲已有月餘,一個星期上兩次課,和白荷衣、老胡已經相熟,因此可以主人不在也放她進來。正唱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唱來唱去唱不到板上,白荷衣把卷軸放在茶几上,道:“錯了錯了,‘美’字一板,‘奈’字一板,不可連著。”自己唱一遍,命她跟上,只一句便學了七八遍,才稍有點板式。荷衣聽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