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絹問道:「那你回清微宗?」
李玄都道:「直接去見老爺子。」
白絹「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李玄都瞧了眼還剩下一半的羊腿,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意思,只是將那壺濁酒慢慢飲盡,正要說話,忽然感覺一陣頭暈,他猛地伸手扶住桌沿,勉強撐住身形,使勁眨了眨眼,卻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白絹已經變得模糊起來,甚至出現了重影。
李玄都下意識地以為是這酒和羊肉有問題,可他自從練成「漏盡通」之後,差不多可以算是百毒不侵,除非是「返魂香」,可誰又會用「返魂香」來暗算他?且不說返魂香的珍惜程度,就算是有返魂香,也只是讓人暫時失去修為,萬不會有頭暈目眩的症狀。
就在此時,李玄都用眼角的餘光依稀看到自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其中有黑氣蜿蜒而行。
他再抬頭望去,隱約看到白絹已經起身扶住自己,似乎在說些什麼,不過他此時的兩耳中只能聽到自己的劇烈心跳聲音。
李玄都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太陰十三劍」。
下一刻,李玄都感覺胸口一涼,後背一冷,只覺得天旋地轉,便徹底人事不知。
李玄都這一番昏迷,不同於上次「太陰十三劍」發作,這次沒有任何徵兆,李玄都也未進入仿若夢境的識海之中,而是徹底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李玄都微微有些知覺,卻也手足無法動彈,睜不開雙眼,只覺得身子如在雲端飄飄蕩蕩,又好似在水中浮浮沉沉,同時內裡說不出的難受,五臟六腑好似被無數蟲子啃噬,奇經八脈好似有小蛇在其中遊動,他想張口呼喊,卻叫不出半點聲,這等煎熬折磨,還是他修為有成以來第一次遇到。
李玄都一直保持在這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恍惚之間,只覺得身處一片汪洋之中,汪洋中有一個呈旋渦狀的海眼,而在海眼之中則有一棵巨樹,不知幾萬丈高,直通天際,樹身上沒有枝葉,只有雷霆環繞。
李玄都知道自己這是進入到了識海之中,心神一動,視線隨之拔高,只見在巨樹的樹幹上纏繞著十條黑色大蛇,豎立的蛇瞳冷冷地望著李玄都,或是張口亮出毒牙,或是吐著蛇信。
李玄都忍不住苦笑,本以為自己恢復歸真境的修為之後,便足以駕馭「太陰十三劍」,於是在原本八劍的基礎上,又多練了「青墨三千甲」和「碧海潮月明」,卻不曾想,「太陰十三劍」的反噬竟是如此猛烈,又是如此隱秘,毫無徵兆,讓人防不勝防。
忽然之間,李玄都感覺頭痛欲裂,不過也讓他有了些氣力,艱難地睜開眼皮,卻見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眼角餘光依稀看到白絹正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背對著自己,此時她摘了帷帽,哪怕梳了髮髻,仍是有青絲傾瀉於後背之上,僅從背影而言,是極美的。
李玄都張了張嘴,發出一絲微弱聲音。
白絹猛地轉過身來,又驚又喜道:「你終於醒了?」
李玄都感覺自己漸漸又取得了身體的控制權,不過這也讓他十分憂慮,到了他這等境界,對於身體已是如臂指使,距離靈肉合一也相去不遠,哪怕在睡夢之中也是身隨意動,故而才有武道宗師感知殺意而在睡夢中將刺客擊斃的故事,李玄都何時出現過意識與身體分離的症狀?難道這就「太陰十三劍」奪取劍主體魄的跡象?
正想到這兒,李玄都不由自主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濁氣,就像閉氣之人終於換氣,又好像是搬掉了胸口上壓著的一塊大石。
這一下,讓李玄都終於能開口說話:「我們……這是在哪?」
白絹見他神智無礙,鬆了一口氣,道:「我們在客棧的客房裡,就是我們落腳的那座太平客棧。」
李玄都問道:「我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