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輕聲道:「錢小姐還是回船艙之中為好,陽穀縣雖然是朝廷的地盤,但其中也不乏青陽教的教徒,你跟這些人講規矩,講不通的。」
張姓老人附和道:「李先生所言極是,小姐還是小心為妙。」
錢玉蓉輕咬了下嘴唇,沒有反駁,轉身往船艙中走去。
李玄都仍是站在船頭上,望著岸上的陽穀縣城,對那張姓老人說道:「我去去就來。」
張姓老人一怔,剛剛點頭應下,然後李玄都便不見了蹤影。
方才李玄都接下了那道冷箭,又反手擲出,他出手自有方寸,知道那一箭絕不致命,那矮小老頭栽入河水之中,看似殞命,實則借著水勢逃遁,只是這一點也不出乎李玄都的預料之外,他在那箭矢之上留有了一線「幽微宿命生」的劍意,任憑那老人是水遁也好,還是土遁也罷,都逃不出李玄都掌心。
李玄都循著氣息身形急掠,一掠數丈,一氣行出十餘裡,一直來到陽穀縣城之中。
青鸞衛張混是青鸞衛中一名普普通通的青鸞衛校尉。
若是放在古時候,校尉一職可了不得,乃是僅次於將軍名號的實權將領。可到了本朝之後,校尉就變得不值錢了,漸漸淪落到軍中最底層的位置。若是放在軍中,一個校尉麾下還能有十幾個兵丁,可放到人人是官身的青鸞衛中,校尉就是最底層的小卒子,連佩戴文鸞刀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就算如此,想要在青鸞衛中謀個官身的人也是數不勝數,張混之所以能做上青鸞衛校尉,還是多虧了他那個早死的老爹,因為青鸞衛中有一條鐵律,一人為青鸞衛,則子子孫孫皆是青鸞衛,所以他在十六歲的時候就補了老爹的缺,得以成為一名讓人畏懼的青鸞衛校尉。
這些年來,他也不是沒做過升官發財的春秋大夢,可無奈囊中羞澀,想要鑽營,少不了銀子這塊敲門磚。他的老爹不過是個青鸞衛都尉,生前的積蓄除了買了棟小宅子,就是被他拿去走了門路,這才補上一個校尉的缺,再想更進一步,他那位頂頭上司已經把話挑明,沒個二百兩銀子,是不要奢望了。
二百兩銀子,他要攢到哪年去?就是把家裡的宅子賣了也不夠啊。
無奈之下,張混也就絕了向上爬的心思,安安心心地混日子,撈點油水。
如今他被安排了個巡守的差事,每天無事到街上走了一圈,憑藉著青鸞衛的身份,周圍的商戶送了不少孝敬,大概能有個幾錢銀子,要知道這年頭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吃頓螃蟹才要三錢銀子,像他這種小青鸞衛,日子也著實是清苦難捱,這些銀子對他而言,已經著實不少了。
至於大富大貴,那是水裡火裡才能掙出來,說不定還要把自己小命搭進去,他實在是不敢奢求。
今天,張混還是如往常一般挎刀在街道上四下巡視著,說是巡視,其實也就是看看有沒有撈點油水的機會,不過今天他的運氣不太好,也可能使城裡的人都已經知道這兒有青鸞衛老爺出沒,所以他一上午也才掙了五十文。
「買賣」不好,張混也沒了繼續「巡視」下去的動力,懶懶地挎著自己的佩刀,倚在一棵大樹下,打了個哈欠,嘴裡無甚意義地抱怨著今個兒的天氣不好,看起來像是要有雪。
說著他又抬頭看了眼頭頂。
此時的天幕已經變得很暗,將這個城池都籠罩在陰雲之下。
要是真下起雪來,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找個酒館喝點小酒,暖暖身子,不用怕家裡的管家婆嘮叨多花了銀錢。
想到這兒,張混又在心底抱怨了一句,據說前些日子歸德府那邊死了好些弟兄,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真是不知他們這些當差之人的疾苦。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街道的盡頭處。
一身青布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