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論是蘇團圓還是張子堯都看傻了眼。張子堯渾渾噩噩地轉身,這次是真的離開了,可惜滿腦子還停留在坐在石椅上稍稍抬起精緻的下顎從婢女唇邊奪走零嘴時,兩人捱得極近的一幕。
張子堯恍惚地在心裡想這隻小鳥好像確實沒有之前看著那麼精神,也明顯瘦了不少……但是直覺告訴他,他好像抓錯了重點。
回去同燭九陰一講,不免又被無情嘲笑一番。
雖然張子堯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遭到嘲笑。
這也讓他鬱悶得很。
當天夜裡又遇見蘇團圓,在上一次遇見她的同一地方。只不過這一次並非偶遇,張子堯是順著空氣中濃鬱的墨香而來,在走廊上遇見了蘇團圓。
張子堯是真的驚訝了,因為他怎麼都想不到一個人有什麼理由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裡就發生那麼大的變化――之前那個圓潤、雙眼炯炯有神充滿靈光的小丫頭不見了,眼前的小孩整個兒像是被人抽了魂,又像是大病初癒,臉色難看至極不說,額角也冒著虛汗,走兩步便要靠著欄杆歇息。
整個庭院瀰漫著的墨香就像是有人打翻了十壇墨汁。
張子堯雖為半桶水,但此時也多少察覺到哪裡不對,索性在那小鳥又一次搖晃著要倒下時從陰影中走出,一把攙扶住她,後者微微一愣似有些驚慌轉過頭來,看見來人是張子堯反而長籲一口氣:&ldo;我道是誰。&rdo;
張子堯眉眼嚴肅,目光在對方手中死死護著的一個小籃子上一掃而過:&ldo;小鳥,你這又是何苦?&rdo;
世間萬物既被封魂,變成了繪夢匠畫中人物,哪怕是衝破了束縛來到畫外,卻依然擺脫不了這樣的本質。所以,畫中人是沒辦法將自身攜帶的物體化為凡物讓其真實存在的,無論是身上的一件衣服,一個釵子,或者是一根羽毛,都只是畫上的一部分。
唯獨可以被分割的是這幅畫的精魂。
這隻傻乎乎的鳥兒,它不僅僅將一根根艷麗的羽毛從身上拔下來,而且是在活生生地切割自己的精魄!這樣的疼痛超越切膚之痛,深入比骨髓更深的深處,尋常人恐怕根本承受不住這疼痛的十萬分之一。
&ldo;住手罷。&rdo;張子堯道,&ldo;又何苦做到這樣的地步,你是不是不知,再這樣下去,你恐怕不僅要因為過於虛弱而被重新束縛於畫中,甚至會因此精魄七零八落,最終魂飛魄散,變作一幅普通的畫,不會動不會叫……&rdo;
&ldo;知道的。&rdo;
&ldo;……&rdo;
&ldo;團圓知道的。&rdo;小小的婢女神色淡然,將攙扶著自己的手推開,&ldo;可是蘇團圓的命就是子湖姑娘撿來的,我怎麼能夠為了保命,眼睜睜地看著姑娘落於人下,受盡屈辱?&rdo;
&ldo;……&rdo;
張子堯啞口無言。
&ldo;先生,您和當初我遇見的那畫師不一樣,&rdo;蘇團圓轉過頭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ldo;您這裡頭也有東西在跳動呢,所以,團圓說的話,您未必不能明白,哪怕今日不明白,日後,總有一天大約也會懂得的。&rdo;
&ldo;我不懂。&rdo;
&ldo;世界上有些東西比性命更加重要。&rdo;蘇團圓說,&ldo;您放心,今日為最後一次採翠羽,那頂冠飾便可大功告成了。&rdo;
張子堯看著面前那憔悴得脫了型的小丫頭雙唇一張一合,卻聽不進她在說什麼。
只能看見她下唇上那一點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