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註定無法達償所願,因為他們已然成為了一體——種子和被種子當做養料和土壤寄生的人,如此緊密,彷彿生來如此。
所以若是想要盡數剷除這顆偶然的種子,必先殺死它所寄生的宿主。
可就算將種子從血肉中剖離,將觸鬚盡數從大腦中、從骨頭縫裡全部挑出來。
——於是,宿主死掉了。
而這顆種子,說不定還可以再存活上一段時間。
如果機緣巧合,它在此期間遇到了一個合適的寄生體,機緣巧合地就成功寄生了。
那麼那些殘留下來的上一任宿主的血肉與腦漿,也許還有零星的意識,便會相應地融合到當前的宿主身上,或多或少,但一定是有的。
就這樣達成了一次從無到有、轉危為安的驚險逃生,完成了一次意志的傳遞……從最初那個發現了不對勁的人,到一個個後來者。
這其實跟阿六他們的情況有點類似,只不過,阿六他們本身就是作為種子被傳遞的。
而枇杷,更接近於那個容器。
一份又一份的記憶,一次又一次的懷疑……在他的頭腦與四肢百骸紮了根,帶著無數個所謂過來者的血肉,透過不斷地輪迴反覆,在未來的某個節點復又反哺於過去的自己。
如此造就了現在的這個他,也同樣造就了存在於未來和過去、存在於輪迴的不同節點的……那無數個他。
腦袋愈發疼痛,就像是快要裂開來了。
枇杷不由地彎下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與此同時,他感到手掌捂著的地方驀地湧出一片溫熱的濡溼。
那種粘稠而滑膩的觸感,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
血……
枇杷沒有想到,自己捂著的那一邊眼睛竟然流血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倏忽想起之前,應該也不是特別遙遠的過去——他這麼猜測,其實自己也有些不確定。
總而言之,那時他去地牢探望黎宵,後者在情緒激動之下突然就從眼底流出了鮮紅的血水。
又像是更早之前的那次,在隱仙宗時……那時,是為了什麼?
對了,是那個禁制。
那時的黎宵雖然厭惡喻輕舟,又因為禁制的作用不得不違背本心對後者小心討好,甚至滿心的依賴和渴望。
最終,憎惡的情緒佔據了上風,少年因此遭到了禁制的反噬,身體和精神同時遭受巨大的折磨。
恰好那一天,喻輕舟滿心都想著如何交接完畢、儘快丟掉這個燙手山芋,都沒有注意到,忘了給對方的眼睛上藥。
於是乎,便有了那駭人的一幕。
枇杷從前沒有想過,這感覺竟是這樣的痛……
之前,他已在回憶中經歷過一遍,但或許是因為滿心滿眼都已經被仇恨佔據,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渾身上下的其他地方也沒有幾處是完好的。
反而不像現在痛得這麼切肉,這麼煎熬。
然而還不止如此,因為枇杷忽然感受到了,在那溫熱的液體之中似乎還裹挾著一團柔韌且有彈性的血肉。
此刻那近似球體的肉塊,正像是快要經受不住壓力一般,向外蠕動著擠壓著他的掌心。
那是——
枇杷不由地心中一顫,因為他確實認出來了,這種熟悉的觸感,分明就是眼球。
眼球掉出來了……
就和之前從高處墜落陷入瀕死狀態的一樣。
不,嚴格來說,那只是基於回憶產生的幻境,而此刻卻像是實打實地。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就……
枇杷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在疼痛的頭腦中搜尋著答案。
為什麼……
“如何,想好了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