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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著口哨,一路想著無數種可能。辛蘭會不會找到了箱子?還悄悄開啟了,正在床邊一邊翻看他的日記,一邊微笑著等他歸來?

345支線汽車敞風漏氣,開在城鄉之間,開向一個希望。它規律的盪漾將他幾乎忘記的幸福感顛了出來,在冰冷的車廂瀰漫。他拒絕去那個空出來的座,只微笑著背靠一根冰冷鐵桿,看著車廂裡顛麻的人群。

臨窗有個低頭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張苦難的臉,發亂如草,木訥地望著車窗上的冰花。他厚厚的嘴唇乾裂著,眼神裡看不出任何愛或被愛的痕跡,只有麻木和卑微。也許是擔心售票員那懷疑的眼神掃過,他的指尖始終捏著那張小小的車票,像捏著他時刻會被奪去的尊嚴。

陳麥搖了搖頭,為自己竟對這個男人產生優越感而感到可恥。一陣風從車窗縫隙灌進,他縮起了脖子。這令他想起在陽關市監獄裡的大龍,那裡想必更冷吧?雖然有小約翰的照顧,但這幾年牢獄生活,大龍承受了怎樣的悲苦和孤獨?

天空開始有碎雪落下,⒌9②陳麥不再想那些塵封的事,他想用飽滿的情緒去迎接一段可能開始的新感情。但直覺告訴他,這段感情或許會像這段風雪飄搖的路,他使勁地攥了一下拳頭,提醒自己要當這段新感情的駕馭者,而非傀儡。

第二章

少年陳麥:左手書本,右手菜刀

青年陳麥:飄雪的站臺

警察陳麥:拆遷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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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麥的童年充滿了堅硬的記憶:窩窩頭、鋼絲面、點不著的火爐、冒出尖兒的茅坑、還有父子傳承的舊衣服、一輛散架的腳踏車。這童年是灰色的,直到上了初中才看到一抹亮色,如今也早被他鎖在心裡的角落。陳麥時常想找出一些斑斕碎片,和兒子愉快地共鳴。可回憶就像小學的白牆,除了生硬的標語,便是稀奇古怪的塗鴉;它們又像那時的房簷冰掛,透明冰涼,倒懸如錐,摘下來還沒來得及看個究竟,就化作一灘汙水。

房頂是少年陳麥的天堂。他喜歡穿著褲衩坐在柏油屋頂上,享受地擠著那一臉青春痘。他叼著父親的鋼花煙,俯視著一排排單調的平房。那裡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瞭然於心,覺得自己像天國的神,離剛上去不久的毛主席遠不了多少。永無寧日吵架的父母、看誰都像賊的居委會大媽、半瘋半癲的瞎子、滿衚衕鬼混的寡婦,他們輪番登場,舞臺上你來我往。回憶中,他一度懷疑著,那個坐在屋頂上什麼都想又什麼都不想的男孩,如何到了今天這副沉重的皮囊裡,藏在一身威嚴的制服之下?兒子懶洋洋地鑽出他孃的胎,陳麥並沒有預料中的驚喜,反倒有對輪迴的恐懼。他多想變回一個嬰兒,和兒子懵懂地躺在一起,在他媽的懷抱裡肆意哭喊,分享一隻飽滿的乳房,吮吸濃濃的童年。

陳麥的爸是個退伍排長,雄赳赳氣昂昂地剛跨過鴨綠江,戰爭就結束了。一槍沒放的他編造了離奇的戰鬥,足以令上甘嶺的英雄們向他敬禮。他媽是半個文青,愛文學,卻不深讀,只要有人提文學,她言必稱雨果歌德托爾斯泰,陶醉得像吃了鴉片。然而,他媽這些武裝無法抵抗他爸嘴裡開來的火車,仍是被碾在了床上。事畢,他媽發現這男人腹部的傷疤不像手榴彈炸出的樣子,倒像自己的闌尾炎刀口,他所謂的胸前槍眼似乎是菸頭燙的。但是,生米既成熟飯,她寧願對他的故事信以為真了。這世界謊言成災,騙子無數,不多他這一個。

五歲那年,陳麥像董存瑞一樣左手叉腰,高舉右臂,在一個土包上高喊:“打倒毛主席,解放全中國……”而那一天偉大領袖剛死,他喊這句話時別人都在哭。這孩子一嗓子喊出來,滿街的人一下都不哭了。警察將他爸媽拉去,查戶口錄口供,過了一夜堂,追問到底誰教這孩子喊出這麼句該殺頭的口號?陳麥的爸又露出身上的手術刀口,強調在朝鮮的英勇。陳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