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一次走出房間,他點燃了一根香菸,若有所思地啜吸著,像是在品嚐一杯可口的飲料,軍裝胡亂地披在身上,他像老人那樣將手背在身後,在安靜的營房裡無意識散著步,就如同走在當年的梨花大學校園裡。
走過一個視窗時,他放緩了腳步,下意識裡往沒有燈光的室內望去。達文西就住在這個房間裡,這名州長公子是十七師重建後,唯一一名被留在許樂身邊的新隊員,當然,他如今早已應該算是老兵。
最開始的時候,蕭十三樓也住在這個房間裡,腳臭也住在這個房間裡。如今蕭十三樓死了,腳臭也沒有了,不知道達文西能不能住的習慣。
想到這一點,他下意識裡挑了挑眉梢,然後聽到了房間裡傳出達文西嚎啕大哭的聲音。
原來這傢伙和自己一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看了,許樂沉默想道,然後搖了搖頭,在陰雲夜穹的陪伴下,走出大門,來到那片漫山遍野的軍營之前。
聯邦重新組建十七師,自己當了莫名其妙的技術總監,這支擁有光輝歷史的部隊似乎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可自己終究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事情怎麼就透著一股荒謬的理所當然感?
許樂有些心情沉鬱地想道,這裡面有多少是自己被冷血謀殺的代價,七大家與政界強力人士的退讓?自己和七組在前線為了聯邦出生入死,後方首都星圈的那幫雜碎卻依然在搞三搞四,這怎能讓人不憤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被紀錄片和奇妙遭逢震動的情緒迅速冷靜,肩頭沉甸甸的感覺,身後安靜的營地,面前上萬名聯邦普通士兵,本應令他得意或者叫驕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裡有很多如陰影般覆著大心臟、令他有些艱於呼吸的大問題。
帕布林總統與那些真正把持聯邦的七大家及政客間的政治鬥爭,暫時還處於平靜的狀態,在幾年後如果矛盾爆發,自己一個遠離政治圈的職業軍官,該用怎麼樣的方式去幫助對方?
聯邦一旦進攻帝國本土,自己與新十七師將要面臨怎樣的困難?悍勇善戰的帝國軍隊,會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爆發出怎樣的能量?那名聲震宇宙的六級機師公主,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最令他感到寒冷的是,為什麼那位皇帝陛下會因為簡水兒而如此憤怒?
大叔和帝國方面究竟有怎樣的牽連?他為什麼會變成第一序列的通緝犯?他真的背叛了聯邦,還是因為他擁有偽裝晶片的恐怖能力,從而觸犯了憲章光輝的真正底線?
自己的頸後也裝著偽裝晶片,為什麼聯邦中央電腦沒有把自己列為通緝犯,數年來沒有戰艦隔著數萬公里向自己開炮?
這一切是為什麼?許樂的眼瞳裡閃過濃郁的困惑,這些問題一直壓在他的心上,甚至開始令他感到痛苦,因為未知本來就是一種折磨。
深夜的營房牆外,有夜風拂來,並不微涼,反而有些淡淡燥意。
隨意披在肩上的軍裝衣角隨風盪漾,然後在他困惑的左眼瞳中盪出了一行白色的字元。
“區別永遠只能是程式的區別。”
他沉默片刻,在腦海中對無處不在的老東西問道:“為什麼會有區別?你今天為什麼願意回答我這方面的問題?”
“依據我的邏輯判斷,任何一位優秀的理論物理學家到最後都會成為哲學家,但沒有任何理論基礎的哲學家,往往只是空想家。”
聯邦中央電腦在他眼中回答道:“作為一名對理論物理沒有深入研究,專心於實驗物理學外延操作的工程人員,你今天晚上變得越來越像哲學家,只能證明你的精神狀態受到了某種刺激。作為聯邦第一序列保護物件,我有必要向你發出示警。”
“只要你不會像那些得了精神病的精神病醫生那樣對我隨意電擊,我感謝你的示警。”許樂沉默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