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木(2)
我戰戰兢兢地解開繃帶。當繃帶的厚度消失時,一種可以說是不祥的氣息充塞我心中。我把白天醫生幫我纏好的繃帶全部解開之後,出現在裡面的東西,是我重生的指甲。話雖如此,新的指甲卻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是人類的指甲,應該是透出淡淡的血色,呈現粉紅色才對。但是我新的指甲卻是既黝黑又銀亮,與其說是生物的身體,不如說更像是金屬一般。而且還是那種被棄置在工廠旁邊、生了鏽的金屬片。
形狀也十分異樣。它不像以前那樣渾圓有弧度,而是一開始就是為了撕裂什麼東西般而長出的形狀。那是傷害、破壞、殺戮的形狀。
我感到害怕,別開了視線。我忍耐著嘔吐感。
我想起早苗說的話。我要拿走你的身體,取而代之給你新身體———她是這麼說的。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開啟藏在玻璃珠罐裡的衛生紙,我確實把自己的指甲放進裡頭了,然而裡面卻看不見任何類似的東西。
我發出尖叫。我知道早苗的意圖了。離開我的身體的部分,她用看不見的手拿走了。取而代之地,給了我新的身體彌補缺損的部分。
父親拉開我房間的紙門,問我怎麼了。
我藏住蛻變的左手手指,竭力地佯裝平靜。
我無法出示給任何人看。我在家人、朋友的面前隱藏著指尖生活,也不能讓醫生診療,堅拒去就醫。因為我如此頑強地抵抗,家人和老師都開始對我的行動起疑了。隨著時間流逝,到了能取下繃帶時,我也絕對不把它解開。
我害怕被別人看到我的指甲,怕遭到異樣的眼光看待。我逐漸地遠離人群,也漸漸地養成了不引人注目地行動的習慣。我總是害怕著什麼,因此笑的時候也變少了。
我想象著老師或父親看到我的指甲,生氣地問我“這是怎麼回事?給我解釋!”的情景,害怕不已。若是現在的話,我便能夠了解事情絕對不會變成那樣,但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深信自己一定會遭到責罵。
縱使有人問我纏繃帶的理由,我也無法回答;就算被嘲笑為何連一點小傷也怕得要死,我也無法說明理由。我儘可能避免激烈的運動,減少受傷的可能性。即使如此,有時還是會跌倒,或是被尖銳的東西勾到而受傷。受傷的部分就像指甲重生的時候一樣,疼痛很快就消失了,然後彷彿從內部浮現出來似地,表面被生了鏽的金屬般物質所覆蓋。
新生的部分很堅固,既不會受傷,也不會裂開流血。摸起來很硬,卻能夠確實地感受到冷熱。用鉛筆的尖端施予一定的壓力,在某個程度之內會感覺到痛,但是一旦超過一定程度,就會變得麻痺,就像真正的、單純的金屬片貼在面板上一樣。
每當受傷後,非人類的部位在我的身體增生,我就把那些部分包上繃帶藏起來。我害怕被別人看到,這樣的舉止在他人眼中看來一定相當病態吧。走在外頭的時候、與人面對面的時候,我在意的總是繃帶。繃帶會不會鬆掉?會不會在說話的時候掉下來?我滿腦子淨是擔心這些事,怎麼可能認真地去和人交談呢?
我肋骨也骨折過。那是在我通往神社境內的石梯上踏空,跌倒時的事情。那一瞬間我無法呼吸,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石梯的稜角狠狠地撞上我的胸口,我直覺到肋骨斷掉了。
四周沒有人。我坐在石梯上鎮靜心神的時候,一如往常,疼痛感像罩上一層霧,人逐漸變得舒服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夜木(3)
我覺得我快要瘋了。我的體內進行著破壞與再生。折斷的肋骨被早苗看不見的手拿走,取而代之地,體內另一個莫名奇妙的身體被拖了出來。
我把手伸進衣襬,確認新的肋骨所在。外側面板的部分就像以前一樣;但是,我馬上就知道內側產生了變化。被石梯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