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前,他們被一聲響亮的鑼聲召喚出來。他在樓梯口停下,等著跟她一起走下臺階。今晚,她穿了一身華麗的深紅色天鵝絨晚禮服,頸上戴著紅寶石項鍊,頭上戴著一頂鑲著紅寶石的冠冕。一個男僕上前一步,引領他們前行。他推開大門,高聲宣佈:
「柴科斯基女伯爵和斯塔福德·奈伊爵士到。」
「上場啦!但願我們的演出成功!」斯塔福德·奈伊爵士在心裡默唸道。
他頗為得意地低頭看看襯衫上鑲著藍寶石與鑽石的紐扣。幾分鐘之後,他驚訝得屏住了呼吸。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這是一間巨大的廳堂,一派洛可可風格,椅子、沙發、錦緞和天鵝絨掛飾。牆上的畫他一時無法全認出來,但他幾乎馬上就認出了一幅塞尚的作品、一幅馬蒂斯的作品,還有一幅可能出自雷諾瓦之手。他喜歡研究美術。這些名作的價值都是不可估量的。
一張碩大的如同王座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體型龐大的女人。鯨魚一般的女人,斯塔福德·奈伊心想,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來形容她。這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身軀如此肥大,如同整個人陷進了一堆脂肪。她的下巴推擠著,兩層、三層,差不多有四層。她穿著一件呆板的橘紅色綢緞裙子,頭上頂著一個皇冠般碩大、鑲滿了各式珠寶的冠冕。她的手扶在錦緞扶手上,出奇的肥大,每個手指亦是肥大得已經沒了形。而每根手指上都戴著一隻鑲著整顆寶石的戒指,一顆顆真正的寶石,他想。紅寶石、綠寶石、藍寶石、鑽石、一顆他認不出的淡綠色寶石、綠玉髓,還有一顆黃色的寶石,如果不是黃玉就是黃鑽。這個女人太可怕了,他心想。她整個人就像一攤肥肉,堆在那裡。一張又肥又白的臉上堆滿了皺紋,垂著肥肉。兩隻黑色的小眼睛就像一塊大麵包上的兩顆葡萄乾。她目光犀利地審視著這個世界,審視著他,但沒有審視麗娜塔,他想。她認識麗娜塔。麗娜塔是被叫來的,被邀請來的,不管你怎麼說吧。麗娜塔接到指令把他帶來。他想知道為什麼。他已經無法思考了,但是他很確定,她在看他,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對他進行評判。難道她想要的是他?難道他就是,沒錯,他寧願這麼說,難道他就是客人要的?
我得弄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他想。我得使出渾身解數,否則……否則他可以想像到,她會翹起一根戴著戒指的肥大手指,對其中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僕說:「把他帶出去,扔到城牆外面去。」這真是太荒謬了,斯塔福德·奈伊心想。現在不可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我到底在哪兒?這到底是怎樣一齣戲?
「你們很準時,孩子。」
她的聲音沙啞而虛弱,也許以前是充滿力量的,甚至是充滿磁性的,斯塔福德心想。現在卻今非昔比。麗娜塔走上前去,微微行了一個屈膝禮。她抬起那隻肥手,在上面禮貌地吻了一下。
「這位是斯塔福德·奈伊爵士。這位是夏洛特·馮·沃爾德索森公爵夫人。」
胖手向他伸過來,他學著外國人的樣子頷首鞠了個躬。然後,她的話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我認識你的姑婆。」她說。
他看上去很吃驚,同時馬上發現自己驚訝的表情讓她頗為得意,但同時也注意到她事先就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反應了。她笑了起來,那笑聲既刺耳又詭異,一點兒也不迷人。
「也許我該說,我從前認識她。我們已經有好幾十年沒見過面了。那是在瑞士洛桑,我們還都是小姑娘呢。瑪蒂爾達,瑪蒂爾達·鮑德溫·懷特小姐。」
「這真是個驚喜,回去我一定告訴她。」斯塔福德·奈伊說。
「她比我大幾歲,近來身體還好吧?」
「在她這個年紀已經是很不錯了。她現在住在鄉下,生活安適。有一些關節炎和風濕痛的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