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根基。
可曾想,它們一度在風刀霜劍的噬刮下,凋零,衰邁,朽腐,直至失卻生命的跡象,但初春潮潤的氣息又喚起了體內蟄伏的血性,它們以綠色的宣言,軍容整肅地爬上廊簷、牆角以及黧黑的樹皮,於靜默裡裸呈著春天的鋒芒。
楊樹是村子裡先知先覺的智者,亭亭玉立的主幹,繁密粗短的枝椏,像一把剛剛熄滅的火炬,託舉在凜冽刺骨的嚴冬裡,但假如你仰望枝頭,會發現灰暗的芽孢已微微隆起,第一個向村莊傳遞春潮的汛期。
此時,春天的鋒芒就收藏在楊樹修長頎直的身體裡,有多少個芽孢,就有多少道燃燒的火苗。
立春過後,蓬鬆欲裂的芽孢凌寒報春,頭端翹著一個趾樣的尖殼,像極了小乳豬那嬌嫩尖細的蹄子顫顫巍巍地踩在柔軟的風裡,踏響一路《春之聲》的圓舞曲。
柳樹是風姿綽約的仙子,儘管初春的鋒芒不及剪刀,但柳枝已婆娑搖曳,綿軟如縷,舞姿楚楚的身段,加之冰清玉潔的肌膚別顯風致。
把一剪柳枝捻在手裡,細瞧那睡眼朦朧、欲開還閉的嫩芽,身子翻卷成睡美人的嬌態,此時,便不忍擾了它的一枕春宵好夢。
月上柳梢,銀輝流溢,夜光清濛。《
到處是春的鋒芒,仰望或埋首,只要張著眼睛,敞開心靈,春的氣息就如若隱若現或濃或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時刻提醒你:春天的鋒芒所向披靡。
藍天洇著和暖的色調,大地氤氳著吐哺的生息,朝霞、晨霧、和風、細雨,就像一曲曲純情透亮的民歌。
此時,春的鋒芒就羽化為一幕淅淅瀝瀝的春雨,陰柔的美質絲絲縷縷地潤浥鄉村人的內心。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來的急切、匆促,最先落下的竟是細碎的冰屑,雨是冰屑不死的精魂,當它們在空中順利完成生命的交接,一場酣暢淋漓的春雨便把村莊滋潤得油光水色。
酥雨紛飄,斟滿大地。
初春的雨輕,飛花似夢;初春的雨細,精巧如絲;初春的雨密,縹緲如煙。
很快,地上就汪了一層油晃晃的水光,光可鑑影。
山上的冬青被漂染得綠意盎然,松柏被淘洗得翠色逼人,春雨潤徹,紅豔如火,靜立如蝶。
沒有風,村莊靜默得像一幅水墨畫,溫厚秀媚,靜謐寬遠,滿紙清氣。
連行人都那樣遲緩,徐徐邁動的腳步小心翼翼地碾著如鏡面一樣的路面,幾乎聽不見聲息,整個世界都被裝在一面用鏡子鋪成的路上,彷彿泛舟水上,如在畫中。
大家絕少撐傘,大都赤著頭,春雨如酥,濡新了冬衣,濡黑了頭髮,還兜臉抹上一層深均的春色。
人們就那樣輕盈地濺著水漬,不急不徐地走著,彷彿行走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水鄉,亦真亦幻。
從雙峰山那邊延伸過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照樣顯得涼沁沁的,卻已然退卻了那一道刻入骨子的鋒利。(《724小時不間斷更新純txt手打小說)
那時候,村裡的張五爺正牽了大黃牯走出昨夜才修補過的圈門,未及春風翻開花白的頭髮,一串清清亮亮的雨水就散落在他那樹皮一樣斑駁的臉龐。仿若腳下冷寂的土壤,只需要雨水淺淺地呼喚那麼一聲,原本被冬寒緊鎖的眉頭便一下子舒展開來。
迎著敞亮的天色,張五爺露出久違的笑容,就像生命中的那些花朵,在不得不丟掉鮮豔之後又在春天順利找回綻放的感覺。
路邊滿是小草青翠而竊竊的交談,有的爭先恐後,有的顧自言說,還有一些插不上言的傢伙乾脆在身邊甩下一連串小聲而又零碎的嘀咕。
張五爺有意放長牛鼻繩,讓大黃牯自己用嘴唇去搜尋被青草遺忘了整整一個冬天的親吻,哪怕它有時候只是淺淺地觸碰那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