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妄慢條斯理從袖中取出乾淨的玄色巾帕,指尖一揚,遞給小男孩,語氣不輕不重:“拿去自己捂住傷口。”
小男孩怔住一瞬,雙手連忙攤開來接帕子,“多……多謝大人。”
下一刻,掌心又多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
不是零碎的,更不是小塊的,而是元寶似的大錠銀子。
小男孩雙眼睜大,仰頭看向貴人,支支吾吾半天。
“這……這。”
沈修妄垂眸看向他鮮血淋漓的膝蓋,抬手遙遙一指遠處的藥鋪招牌,“去買一罐傷藥,好生塗幾天就沒事了。”
小男孩後知後覺,方才強撐的勇氣鬆懈殆盡,膝蓋的疼痛感取而代之湧了上來,他鼻尖一酸,眼眶發熱。
“多……多謝大人。”
沈修妄緩緩俯身與他平視,拍了拍他的肩,語氣輕淺:“男子漢頂天立地,這點小傷不值得哭。”
“去吧。”
小男孩重重點頭,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淚,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對他笑了笑。
然後才捧著銀子,扭頭和小夥伴一起往遠處的藥鋪走去。
末了,沈修妄直起身,目光再次掃過鞋面,眉頭微微一皺而後便鬆開了。
京中念慈善堂的孩子們也不過這般大,但早已安置他們讀書習字,看來青州也得辦兩間善堂才行。
得派宋先生親自來督辦,他才放心。
蘇檀默默看他一眼,方才似乎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沈修妄變了,又或沒變?
一樁小意外就此落幕,兩人又繼續往坊市深處走去。
在蘇檀的帶領下,他們去了糧油米麵店、布莊、鐵鋪等諸多關於百姓生計的鋪子。
多數時候一方官員政績如何,不在向上呈報的文書之中,而是藏在百姓平常的吃穿住行裡頭。
青州天高皇帝遠,魏知府雖為人圓滑,但好在並未魚肉鄉里,為官勉強尚可。
但若是要求其一塵不染,也太過苛刻,把握度便是。
一圈轉下來,沈修妄已然有數,心緒尚可。
午時將近,民以食為天,數條街道巷口家家戶戶飄出飯香。
蘇檀本打算各回各家用飯,不想多陪的,奈何沈修妄說入鄉隨俗,就在此處吃。
蘇檀也只得跟著他隨意走進一家街邊飯館坐下。
尋常飯館並沒有雅間,兩人便挑了大堂一個臨窗的位置。
小方桌,長條凳,桌上擺著一壺便宜的茉莉花茶,瓷碗竹筷。
蘇檀雖這幾年養尊處優,但總歸習慣市井,沒想到沈修妄也不矯情,撩開衣襬徑直坐下。
往常品咂一口龍團勝雪都得皺眉的人,端起茉莉花茶便喝了半盞。
從頭到尾更是眉眼含笑地看向對面而坐的姑娘。
蘇檀實在無法回應他的眼神,等候上菜的空隙,索性託著腮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條長街,街邊有緊密相連的民居,午間行人不多,三三兩兩穿街而過。
忽的,從街口一戶人家門內傳出喧譁吵鬧聲。
蘇檀轉頭去看,沈修妄也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去。
“砰”的一聲,黑色木門被人重重推開,一女子推搡著男子,將其推到門外。
兩人似乎爆發矛盾,爭吵拉扯愈演愈烈。
女子厲聲質問:“你都要娶正妻了,何苦還來招惹我!”
“我秀蓮哪怕絞了頭髮去做姑子,也不會與你做妾!”
那男子壓著聲音哄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那正妻不過父母命難違,娶回來也只是個擺設罷了……”
女子怒極,儼然是個烈性子:“擺設?心中只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