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停息,雲影徘徊,秋陽並未露面,瑟瑟風起,吹亂滿山黃葉枯花。
秋日的浮丘山,多了一絲滄桑。
山道之上,一匹汗血寶馬揚蹄而行,英姿矯健,似常勝威武將軍。
沈修妄一手持韁,一手擁著身前的姑娘,控制馬兒行速,不至於跑得太快顛簸,也不至於走得太慢耽誤回城。
秋風撩起蘇檀胸前微溼的髮絲,透著些許涼意。
她微眯著眼睛靠在沈修妄懷裡,循著熱源,下意識往他滾燙的胸膛又蹭了蹭。
胯下的駿馬跑動穩健,坐在上面如履平地,真不愧為大魏第一名馬,承影。
世人皆知,玉面都督沈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有兩樣寶貝如虎添翼。
一樣是含光劍,一樣便是千里良駒承影。
蘇檀輕輕撫摸著承影順滑的鬃毛,耳畔是沈修妄清晰有力的心跳聲。
經歷諸多,風雨後的寧靜獨處顯得格外寶貴。
但只要一想到那些犧牲的人,那些活生生死在眼前計程車兵好友,蘇檀又忍不住無聲流淚。
這樣好的秋風,他們再也吹不到了。
十二隻螞蚱,終究只剩四五個。
數萬青州守城兵,最後保下的不足三成……
進城後,滿目瘡痍,街道上橫七豎八堆疊無數屍體。
鷹鶴軍和剩餘的青州軍正在收拾戰場,搬運屍體。
百姓們也從雞鳴山上下來陸續歸家,有年邁的父母扒開屍體堆,背影佝僂,雙手顫抖,尋找參軍未歸的兒子。
有年輕姑娘跪坐在地,抱著一箇中箭身亡的守城兵屍體放聲痛哭:“騙子,不是說好了趕走東夷兵就同我成婚的麼……”
還有婦人抱著孩子,大聲呼喚孩子他爹,逢人就問:“你可曾見到戍衛營三營的全子?”
一連問了十數人,都是擺手說不知道。
婦人一次次滿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突然從街拐角躥出一個滿身是血的青州兵,他噗通一聲跪在婦人面前。
婦人抱緊孩子,焦急驚問:“阿陽,你全子哥呢?”
“嫂子!全子哥他……”
“是我無能,我沒辦法救他!”
婦人抱著孩子失魂落魄跌坐在地,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響徹整個青州城上空。
這一場戰爭結束了,逝去的人再無生還可能,活下來的人又該如何走出痛苦回憶。
蘇檀深吸一口氣,淚水洶湧模糊雙眼,肩頭隱隱顫動。
戰爭的殘酷,不僅僅是眼前的成敗,殘留下來的更是漫長痛苦的修復歲月。
沈修妄深知無能為力,卻次次痛心,這一回只能緊緊抱住蘇檀,無聲安慰她。
回到青雲坊蘇宅,天已經擦黑。
宅子裡大半人已提前歸家,他們都是孤民,除了蘇檀再無親人。
終於等到小姐回來,眾人抹著眼淚迎上前,靈韻更是哭成了淚人。
和蘇檀跑散後,她真的預設了所有不好的結果,幸好甩開追兵往回找的時候遇到了鷹鶴軍。
沈修妄先行翻身下馬,站定後朝馬背上的姑娘伸出手,溫暖乾燥的掌心朝上。
仰頭看她,“檀兒,你身上有傷,我抱你進去。”
蘇檀微微頷首,抬起右手輕輕放到他的掌心。
沈修妄淺笑,略一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抱下來。
左手手掌穿過她的腋下,箍緊腰,右手手臂挽於膝彎,輕巧打橫抱起她,大步邁進宅子。
蘇檀心緒低落,乖巧靠在他胸前,任憑他抱著走向主堂內室。
看到小姐滿身泥濘,又受了傷,眾人顧不得傷心,連忙去燒水取衣裳,各司其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