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蒙面的一剎,她已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竟是四方,信王李明瑗的心腹侍衛四方!
玉姐目送四方離開,忽抬眼往這邊看了一眼,雖看不清那神色,但明顯對這邊半敞的窗扇有了些疑心。
不一會兒,只聽吱呀一聲,她竟開啟了門,往可淺媚走來。
可淺媚忙躡著手腳飛快奔回床榻上,覆上了衾被。
片刻之後,玉姐已悄然走了進來,到床榻前看了看,為她將被子掖了掖,然後將四周細細打量一遍,才走到窗邊,輕輕把窗扇關上,依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她一離開,可淺媚便睜開眼,驚惶得透不過氣。
四方!
這代表什麼?
玉姐,阿春,甚至這個周家酒館,都和李明瑗有關?
從始至終,她並沒有離開過李明瑗的掌握?
或者說,沒有離開過李明瑗的照顧?
或許他真的是不肯見她,或許戰事紛起,他不便留她,或許他覺得這樣隱居的生活更適合她,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他不肯接納她,卻為她安排好了以後的生活。
不論他和唐天霄之間的戰爭誰贏誰輸,她都可以在這裡安然無虞地生活下去,平平安安,無憂無慮。
而她失去記憶的三天,似乎也有了解釋。
以她當時的狀況,的確不太可能休息了一晚連大夫都沒請便能恢復得差不多。李明瑗必定有派人出來尋找她,並在她凍僵前找到,延了名醫診療。
可他似並不想讓可淺媚知道他在救她,居然想法子一直讓她昏睡著,待病情穩定,送到了周家酒館,這才讓她醒來。
他心裡還護著她,還疼惜她,還把她當作這世上的至親之人嗎?
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不明著安排這一切呢?
是給她教訓,不想讓她知道他已不再生氣,還是想讓她徹底解脫,毫無負擔地生下孩子,從此做個快樂無憂的平凡小女人?
可淺媚慢慢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緒,心情便漸漸平復。
他不想讓她知道,她便裝作不知道吧!
他是她的七叔,把她養大的七叔。
他總不至於害她。
何況,拖著八九個月的身子,這樣的戰火紛飛裡,她又能到哪裡去?
河那邊的客人過來,所帶來的戰局訊息也許並不及時。但她到底知道,整個江南目前還在雙方的對峙中。
她本來預料,唐天霄在短暫的調整後,必會集中兵力大舉反攻,收復那些失地。
但奇怪的是,朝廷的兵馬並沒有急於求成,反而守多攻少,倒似在給信王機會,讓他得以抓緊時間擴大所佔據的地域,並重新樹立起南楚的威信。
據說,二月時,交王莊遙甚至曾領兵再度攻到瑞都城下,並接連攻城數日。朝廷閉城守衛,直到三月初成安侯唐天祺集結兵馬與瑞都的禁衛軍內外夾擊,才解了京師之圍。
唯一對唐天霄有利的是,莊遙在此戰中重傷而亡。
他年老體衰,屢經風霜,這次徵戰中再次受傷,人已支援不住,將兵馬交給獨子莊碧嵐後逝世。
又是個馬革裹屍的英雄,恰與可淺媚之父張崇元、寧清嫵之父寧秉瑜同樣的結局。
張家的命運雖更不幸,但其餘兩家也未必就幸運到哪裡。
莊家被南楚末帝滿門抄斬,莊碧嵐同樣孑然一身,捲入違他本心的楚周之戰中;寧清嫵若不是因緣際會成了唐天重的妻子,說不準現在還在大周皇宮裡隱姓埋名,在日漸蒼老中痛苦無望地等待著自己的心上人。
她還可以去恨下令殺她父母親人的唐天霄,他們又能恨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