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半生等她來尋我,她卻總也不來!我揮霍著天下,她卻寧可守在漠北看別人歡愛,也不肯將我從絕路上救回……傻小子,你以為她為何要同我走麼?她根本不愛我,她愛的是眼前這群人!他們,哪一個都比我們父子分量重!你試試,倘若現在躺在地上的不是他而是我,你道她還肯同我離開麼?”
口中發著狠,一柄長劍便直直對著幾步外正戲謔淺笑的鍛凌鈺將將指去。
玄銘糾結著,不肯去看鍛凌鈺一身血染的紅。
玄天卻不肯饒他,硬將他的頭扭過去,逼著他看:“就是這個男人,你難道不恨他嚒?該死的夜叉,他明知你是阿紫的骨肉,卻狠心用藥迷了你!為了引出我來,害你為他那個賤女人吃了多少的苦,怎麼如今你卻心軟了?……我的傻兒子,你一心軟,離著死期便不遠了!這天下原本就是如此,你不殺人,人便要殺你;你若想要不死,便要將自己化做那無心無情的強者,不然你只能想此刻一樣,只有跪在地上求人的份!”
他說著他的一套邏輯,生生將少年的自尊批判得一塌糊塗。也是啊,他這一路費心攀爬,哪一步不曾沾染過別人的鮮血?
玄銘抿著唇,雙膝尚跪在地上,卻忽然恨不得立刻墮去彎了的膝蓋,心中痛苦極了,那原本想原諒的忽然又恨起來,原本想恨的忽然又原諒了,好不糾結啊。
可他的父皇仍然還在說:“我可以放過你娘,你且去替我殺了這個人,你若殺了他,我便放過你們母子走……傻子,你不是很愛你的孃親麼?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孝心,呵呵~~”
他尚不及反應過來,手掌心便多出來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
有熟悉的陰澀嗓音如咒語一般在耳邊催促:“殺了他!殺了他,你和你的孃親就自由了!我亦不會再糾纏你母子,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快殺了他!”一瞬間混沌的雙目裡忽然浮過一絲精光,長劍伸出,少年俊逸的臉頰上一瞬染了殺起。
“呵呵,你如今可以報仇了。”鍛凌鈺蹌踉站直身子,低聲冷笑起來,垂下的手指暗暗扣動了絨扇的機關。
那副凜冽絕冷的傾城容顏,看得紫蘇全身抖了一抖……她不要,也不忍眼睜睜看著這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廝殺!褪下薄毯,頂著寒風,倉皇去扳玄銘的身子:“銘兒!他是孃親唯一的弟弟,也是你在這世上獨一的孃舅!莫要再聽父皇亂語……我要你聽孃的話,切切不可如此!”
卻是扳不動,少年滯滯望了望不遠處虛弱站起的蕭木白,又轉頭向對面一身血染的鍛凌鈺凝去……兩個都是他崇拜過又恨過的人啊,崇拜過第一公子的博學多才灑脫不羈、羨慕過玉面夜叉絕情絕義的心腸;也恨過他們對他的欺瞞與狠心,可惜為何此刻三道修長的身影如此立在泠泠風中,卻顯得這般和諧?
緊咬的牙關開始打顫。
身邊的男人卻還在澀啞著嗓子催促:“你殺了他,殺了他,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啊啊——!”少年的心智終於是崩潰了,顫抖著雙臂將那凜冽長劍高高向天空揚起——
“凌鈺小心——”女人與木白的驚呼兩廂響起。
可是他們的話音還未落下,卻又傳來一聲小兒淒厲長啼——“嗚哇,小川川不要死——”
一柄長劍竟是將將向那蒼天高樹上掛著的女人處襲去。
“賤人!最該殺的是你!若不是你勾引在先,父皇就不會與七皇叔決裂,七皇叔依舊疼我,我母親也不會傷心,師傅也不會同舅舅決裂!天下還是之前的天下,我亦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且都是因了你,你這個該死的害人妖精——!”
“凌鈺,快救青娘——”荊棘裡傳來木白吃痛的嗓音。鍛凌鈺才扣下的暗門忽然將將頓住,一柄染了紅的素白絨扇下一秒便向那長劍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