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不傻啊,春樹?為什麼要這麼做?早知道你會這樣,我不會請你幫忙的。”
“傻丫頭,這沒什麼,皮外傷而已。”他淡淡地說道,甩了甩手臂,裝作不疼。
“春樹,”我有些激動,“如果我告訴你要治療的是槍傷,你是不是也要在自己身上先打出個窟窿眼來?”說著,我的眼淚流了出來。“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
“好了,你這一哭,我想笑也笑不出來了。我是醫生嘛,救病治人是我的職責,除非我不知道,只要知道就不能不管不顧。”
我輕輕拉起他的胳膊,小心翼翼揭開紗布的一角,只看了一眼,心便猛然收縮、不忍再看。
我將他的手臂托住,用嘴吹他胳膊上的傷口。“還裝沒事我知道皮肉綻開是什麼感覺。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狠心,把自己的肉活生生地割開!”
“別哭了,你的眼淚會淹死人的!”他說著,拿另一隻手來抹我的眼淚。“新年裡只准笑,不許哭。你哭的樣子好難看,快拿鏡子照照,鼻子都成紅蒜頭了。呀,我今天才發現你這麼醜。”他一個勁地調侃,我哭著又被他逗笑了。
“這些日本鬼子太可惡了,連自己人的藥品都要限制,簡直不是人!”我忍不住罵道。
“你一會兒說我是人,一會兒又說我不是人。我到底是不是人?”他揶揄道,溫柔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陡然明白他在故意捕捉我話裡的漏洞。“你是神,行了吧。”我嗔道。可一想到這是他有意轉移我注意力使出的計策,我更覺難過。“你不要裝作一點兒不疼好不好?我寧可看到你真實的表情。”
他搖搖頭,輕笑,陡然“嗷嗷”叫起來。“太疼了,受不了啦!”表情甚是誇張。
我輕輕擂了他一拳,不想大腿受過槍傷的地方卻忽然抽搐了一下,似在提醒我曾經的傷害。
該死的鬼子!我的仇恨再次溢滿胸腔,心也隨著仇恨的蔓延變得苦澀。
唉,春樹,你為什麼不是百分百的中國人呢?
“怎麼這副表情?好像你也有哪裡疼。”他立即問我,永遠都這麼心細。
“舊傷,已經好了。”我小心翼翼放下他的胳膊,幫他把衣袖放好。可一想到他身體裡流著日本人的血便極不是滋味。
這方面我承認自己狹隘——沒法不狹隘。
“如果不是我命大,早就被鬼子的子彈射死了。哪還有命站在這裡說話?”我帶著怨恨說道。
我面前站著的不就是一個日本鬼子嗎?看著熟悉的春樹,心裡突然堵得慌。
“什麼,你中過彈?傷哪裡了?”他忘了自己的傷痛,緊張地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對我說起?”那神情彷彿立即就要檢視我的中彈處。
提及此事,爾忠國的身影隨即浮現腦際——心再次絞痛。
“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恢復得相當好,幾乎連傷痕也沒落下。”看著他關切的眼神,我突然感覺自己是個心硬如鐵的女人,在某方面比鄒淼玲殺日本人時更心狠。
我一點也不好,對他來說簡直是邪惡的魔鬼。可他為什麼還是選擇對我好?傻不傻?
“拾伊,你一定經歷過很多痛苦的事情。都怪我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他又自責起來。
“這是命,不是你的錯。誰也無法與命運抗衡。”我喃喃說道,竭力拋開那個人的影子,然而,他頑固地膠著在我的腦海裡,帶給我如潮水般湧來的思念和思念著的痛。
我無法阻止自己落淚。他還活著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訊息?
春節了,離家的人都想盡辦法回家與親人團聚,他為何遲遲不歸?
“如果你想痛痛快快哭一場,我不介意借肩膀給你。”池春樹憐惜地看著我,似在等待我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