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聲線順著灼熱的呼吸傳至趙卿陸的耳畔,「媽,你別走。」
她倏地愣住。
也因他這聲呢喃,過去許多場景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飛過。
雖然小時候的謝遇時也不愛說話,但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悶騷,轉折出現在他十歲那年。
那會趙卿陸也不過七歲,一個懵懵懂懂的年紀,很多記憶早就模糊成了摸不著邊的虛影,唯獨他一身黑服站在母親墓碑前的畫面,卻像烙印在大腦裡,怎麼也忘不掉。
葬禮那天,天色陰沉得可怕,密密麻麻的黑傘堆疊在一起,將細密的雨絲隔絕在外,籠罩而下的陰影沒能擋去他兩頰漫開的肅冷光暈。
記得不錯的話,那應該是謝遇時第一次哭,也可能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次。
作為趙家唯一的千金,趙卿陸享受著父母和兄長們得天獨厚般的寵愛,從未體會過與親人分離的滋味,所以她並不能理解一向老成的謝遇時為何會這般難過與脆弱。
直到有次,陪同父異母的大哥去祭拜他的親生母親。
記憶裡的趙之巖很少笑,可那時的眉眼卻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趙卿陸問:「哥,那天你哭了嗎?」
趙之巖聽懂她的意思,似是而非地回道:「小時候從二樓掉下去,摔斷了腿,當時她哭得很厲害,還勸我說疼就哭出來……確實疼,但也只有那點疼,和她去世那天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趙卿陸似懂非懂,「你想阿姨嗎?」
轉瞬得到了比三月的風還要輕柔的回答:「我不知道有多想她,我只知道在我死前的最後一刻,我最想看到的是她的臉。」
時隔多年,趙卿陸再次想起這些往事,趙之巖這段話裡的含義也跟著明朗不少。
母親是趙之巖這輩子最大的執念,或許謝遇時也是。
心絃似被輕輕撥弄了下,趙卿陸沒再抗拒謝遇時的桎梏,保持著不太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在餐桌上見到的謝遇時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西裝黑褲,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活脫脫的社會精英。
彷彿昨晚抱著自己不肯撒手的是發毛旺盛的謝小汪。
趙卿陸撇撇嘴,撕下一片吐司,幾秒後沒忍住悄咪咪地往他的方向看了幾眼,用閒聊的口吻:「你昨晚做噩夢了?」
謝遇時手指微頓,溏心蛋黃流了出來,他放下叉子,抹淨手,起身的同時極淡把問題甩了回去:「怎麼,你昨晚夢到我做噩夢了?」
「……」
好一個夢中夢,還真是讓人無力反駁。
趙卿陸沒什麼胃口,只吃了點沙拉,剛要起身,低垂的視線裡忽然進來一隻白皙的手掌,瘦直指節摁在藏青藍絲絨小方盒上,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禮物。」輕描淡寫的語氣。
趙卿陸抬頭,眼睛倏地彎成漂亮的月牙狀,「特地給我買的?」
「拍賣會上的拍品。」對上那雙明顯暗淡下來的眼眸,謝遇時鬼使神差般地加上一句,「覺得適合你,就拍下了。」
補上的這句話可中聽多了。
趙卿陸壓了壓上翹的唇角,「我可不是一般東西就能配得上的。」
說話的同時,已經開啟了小方盒,笑意陡然滯住。
一對水滴狀鑽石耳墜,裹著一層白金礦,敞亮的燈光垂直而下,似給它鍍了層質感朦朧的薄紗,熠熠生輝。
要是她記憶功能沒有出現紊亂的話,這就是她在六年前設計出來的,並一舉斬獲第三屆c&i國際珠寶設計大賽冠軍之名的「弧光」。
——真是好大的驚喜。
啪的一聲,趙卿陸抬起頭,不動聲色地問:「你拍它花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