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一切,太渴望控訴那樣可怕的災劫,風雨皆不能消除的煙味,鑽地三尺,無孔不入,誓要永久待下去。
那些不請自來的“鄰居”沒有打園子的主意,因桑家人全死在這裡。他們儘管對桑家恨之入骨,到底更怕鬼祟作怪,故而將此地當作禁區,不敢進佔半寸,這才讓她能有白住的地方。
桑家大宅名存實亡,讓鳳來縣的百姓們瓜分了,成為他們舒適的家園。而那場讓節南家破人亡的莫名大火,被歡欣鼓舞得說成天火,是老天爺對她家裡人的懲罰,為民除害。沒人悲傷,沒人流淚,沒人唏噓,甚至連收屍的人都沒有。上任知縣只得將那場天火中的全部死者草草埋在這園子裡,拿一塊現成的假山石頭當墓碑。
這會兒,節南徑直走到石頭前,彎腰,燃火信,點著爐中半根剩香,不拜不躬,轉身就算盡力。
第4引 加菜有理
桑節南,哪怕從小離家,難得回家,很多人根本不記得桑家還有這麼一個女兒,但她一回來仍立刻揹負了“惡霸之女”的罵名,讓全縣人同仇敵愾。因此,就有很多動輒翻舊賬造新帳,只求出一口當年之氣,也有安姑這般,趁火打劫貪小便宜的人。
“呀,呀,一園子幾十號孤魂野鬼,好不容易盼來你這麼一個親人,好歹把禮數做全。”
原本光溜溜的墓石上立了一個人。
一個,圓溜溜的人。
臉如銀盤,脖子以下膝關節以上,像一隻超級大餅,穿一身翠綠欲滴的鮮豔長襖,襖面上繡著“福”字,腦袋一邊頂一個饅頭髻,用紅綢布包了。
整一個“大阿福娃娃”!
而且,這位已經胖成滿月的姑娘,一手捉著兩根炸豆腐串,一手扒著仨糖葫蘆,一口鹹一口甜,吃得滿嘴亮晶晶,一點不擔心這麼吃下去是否會爆。
節南病容懨懨中有了一絲難掩的自然表情,語氣卻仍淡,“少吃點,今晚上加菜。”
“大阿福”姑娘一聽,就好像雙手抓得不是食物,嘴裡吃得也不是食物,眼睛直髮餓光,“加什麼菜?加什麼菜?”
“你跟我胡攪蠻纏好幾日,吵著鬧著要吃的菜。”節南往北廂走去。
眨眼之間,大阿福已落在節南身前,龐圓身軀倒退著,動作之間竟全無笨重,興奮地重複又重複,“真麼?真麼?隔壁家的?隔壁家的?我不信。不能信你。你之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來著,否則要打我。”只有她一胳膊腿粗的節南,卻是她的剋星。
節南笑了笑,“之前說的和現在說的,自是聽後者。不過我可先同你說好,你想吃的東西,你自己動手捉去,且別隻就不行,只能要那隻花的。”手裡突然捻出一根羽毛,正是剛才安姑的呈堂證物,“給我瞧仔細了,不然弄錯了,我仍要打你。”
大阿福姑娘將糖葫蘆併到羊肉串那隻手裡去,空手往綠襖上擦擦,伸出香腸手指,卻無比輕巧取過雞毛,看了又看,突然再問,“不對,你哪有那麼好,無緣無故讓我捉雞吃?莫不是想把黴運轉給我?要我說,橫豎也待不了多少日子,你就繼續認命吧,誰讓你姓桑。”
“自然有緣故。”眉不跳,眼不眨,節南似未聽進最後一句,“我向安姑花一百文買的,你要是不去,那我就把錢要回來了?”
大阿福姑娘跳了半丈高,已然全信,“別啊,我馬上去!”轉身要跑,又扭過頭來,“可是你虧啦,那隻小花最瘦,蛋都下不出來,雞毛稀里耷拉。”
虧不虧這等事,不到最後,是瞧不出來的。節南想說,但轉成輕咳,最終看著大阿福壓過牆頭,滾入鄰居家去了。她這才進了屋,開啟暖龕,拿出一盅漆黑烏亮的湯汁,一口氣喝了,鑽進被窩睡大覺。
等到節南讓一股蘆葉香氣燻醒,屋內已全暗。
“什麼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