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我忘了。〃 說完就上了炕睡覺去了。這件事在知青點成了經典笑話。當時蔣碧雲去公社辦事不在知青點 ,回來後聽說了此事,她和曹剛大鬧了一場。
蔣碧雲感覺到,這些年鄭桐的書沒有白看,他在思索著什麼,他的思想正在發生著一種深刻 的,近乎涅式的蛻變,他的腦海中時時閃現著思想的火花,對於人生和命運產生 了一種深邃的感悟。面對鄭桐的這種變化,蔣碧雲既欣慰又惶恐,她不知道這對於鄭桐來說 ,是好事還是壞事。
鄭桐終於打破了沉默:〃碧雲,我想去縣教育局試試,你同意嗎?〃
蔣碧雲溫柔地替他整理著衣領說:〃我和你一起去,我想我當個小學教師還是可以勝任的。 〃
鄭桐說:〃我想教中學,語文、歷史、地理,教這些課我都沒問題。〃
〃你自學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我真為你高興。〃
鄭桐的眼睛望著遠方,沉思道:〃知識……真是個好東西,它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徹大悟, 就象在漫漫長夜中的火把,給你光明,給你溫暖,當你進入一種境界以後,世俗的東西就不 太重要了,你無暇去考慮物質生活的富足與貧困,你獲取知識,是為了進行一種思考,一種 自我完善。〃
〃那麼你在思考什麼?完善什麼?總之,你想做個什麼樣的人?你的終極目標是什麼?〃
〃當年陳寅恪在悼念王國維先生的悼文中提到,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真是一種極高 的境界,令人高山仰止啊。〃
〃鄭桐,難怪他們說你怪,連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你思考的問題中,有什麼具體的東西。〃
鄭桐閉上眼睛喃喃自語道∶〃以史為鑑,歷史是一面鏡子,現實中的一切都能在歷 史中找到參照,我在想,人類大概是最不長記性的一種動物。那天的傍晚,我就坐在這裡看 書,我看的是《笫三帝國的興亡》,我看著看著突然猛地抬起頭來,發現太陽正在下 山,西邊的山峁 上灑滿了落日的餘暉,天地都是金燦燦的,象是在燃燒,面對如此輝煌的落照,我竟然感到 周身寒徹,就象掉進了冰水中,歷史的畫面何其相似,我想起了六六年的紅八月,那個記憶 中的八月,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一種鮮紅的色調,這不是紅旗、紅袖章、紅語錄本,而 是受難者的鮮血……那個嬌陽似火的八月,映入眼簾的,到處是鮮血呵,為什麼會這樣?這 發生的一切都有些什麼理由呢?難道我們這個民族天生就以殺戮為樂事?在這短短的一個月 時間,整個民族的理性都到哪裡去了,一個人瘋狂了可以原諒,但一個民族瘋狂了,失去理 性了,這個民族就是不可原諒的……〃
蔣碧雲震驚地摟住鄭桐:〃天那,你想得太出圈兒了,不要再想了,你的胡思亂想太危險, 你該不是想故意表達一種深奧吧?〃
鄭桐彷彿沉浸在一種意境中,他目光迷離地凝視著遠方,嘴裡在喃喃自語:
……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
我佔有天堂的愉快也佔有地獄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後者我把它翻譯成一種新的語言……
蔣碧雲聽出來了,這是惠特曼的詩,鄭桐曾說過,他最煩的就是徐志摩、戴望舒這類的詩人 ,他們的詩句甜膩膩,哼哼嘰嘰的,很容易使男人陽痿。他喜歡惠特曼的《草葉集》,那才 是飽含著理性的詩,是男子漢的詩。
鄭桐似乎是在夢囈:
……啊,我的靈魂,
我們在破曉的寧靜的清涼中找到了我們自己的歸宿。
我的聲音追蹤著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頭一卷就接納了大千世界……
鄭桐凝視著暮色沉沉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