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初對方懋揚說:“不要緊,我們再忍一忍,咬咬牙就過去了。”她以為時間長了他父母就能接受她,她以為時間長了,他父母就能知道他的堅定。
可是咬咬牙的時間還沒熬過去,他們已經散了。
那些日子她整日整夜地恍惚,無論如何也睡不著。閉上眼睛他的臉就飄在眼前,那麼清晰,清晰得好像就在朝著她笑。她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身體蜷成一團,抖得像篩糠的篩子。這樣痛時她還要想一想他是否也和她一樣!
攪碎的五臟六腑仍不放過她,自虐一樣可悲地想著他的一切,彷彿不是這樣自虐便不能夠解脫!
她兩個星期瘦去十斤,在那樣關鍵的時刻消沉得像樓道陰影裡走出來的鬼魅。她跪在老師面前想要回她曾經拒絕掉的保送名額。雖然為時已晚,可導師後來依然千方百計地為她要來了名額。
誰也不知道那段時間她心裡撕心裂肺的痛和絕處逢生時下的決心。
她哭著打電話回家,父母驚慌失措,都以為她在北京出了什麼大事,直安慰她不要緊,天塌下來都有他們頂著。
到後來聽到她說想要讀研,她媽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想起罵她胡鬧,“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這是好事呀……我和你爸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你爸坐在我旁邊大氣都不敢出,就怕一出聲把你嚇跑了,掛了電話我們再也找不到你。”她淚流滿面,在心裡狠狠罵自己不孝。這些年來一顆心全撲到方懋揚身上,到頭來方懋揚成了一抹影子。一隻泡沫,只有她的家人才在最後做了她最堅強的後盾。
她後來讀在職博士,也只為減輕父母肩上的擔子。
她省吃儉用,一門心思撲在學問上,只盼將來有一天她能靠這滿腔學識出人頭地,抬頭挺胸地站在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面前。
她不要再低人一等,亦不是配不上那些龍鳳的卑微麻雀。
後來她才知道方懋揚母親的態度已算是很好的,那麼客氣,亦沒有用汙穢不堪的語言羞辱她。
她同寢室一個不言不語的女孩,有一次喝醉酒後語出驚人,淚流得稀里嘩啦,說起自己的初戀,哭訴對方母親如何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地羞辱她。
她的眼淚不斷流出,滑進嘴裡渾然不覺,那是她從沒有在半夏面前流露過的瘋癲醜態。
“半夏,他媽媽說'我們家不是扶貧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價'……我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侮辱!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孔半夏聽了,當即愕然。她沒想到經歷這樣相似的兩個人居然成了室友。從此以後,她對那個女生比對別人都親切和善。
她沒有把自己的秘密同她交換,卻與她有相同的痛。那幾年看到那個女孩兒的不言不語,就更加下定決心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
後來她順利畢業,跟著導師賣命。最初的一年她什麼苦累的活兒都幹過,慢慢地,生活給予她回報,讓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孔半夏收拾起心情,翩然赴約。晚間七點的街道非常擁擠,車輛穿梭,大小的紅綠燈絡繹不絕,性急一點兒的恨不得棄車而去。她向來準時,七點差兩分的時候推門走進咖啡廳,那個男人已經衣冠楚楚地坐在窗旁,正在翻閱雜誌。
她走近瞥一眼便發現那是最新一期的中國心血管病研究雜誌,她的樣刊也是昨天雜誌社才寄到的。
“譚先生也發表了文章?”他聞聲抬頭,目光炯炯並且面帶微笑,“我剛看了孔小姐的文章,你關於心力衰竭的研究角度很新,這個方向國內研究確實少有涉及。”“譚先生過獎了。”“孔小姐想吃點兒什麼?”“和上次一樣好了。”其實她早已不記得上次吃的什麼。可對方笑一笑,招來waiter點單,隨意說道:“原來孔小姐也是一個念舊的人。”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