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8部分

此時滿帳之中,無一人發一聲,靜若置身墳塋。其實這訊息李、王二人早在營內暗暗散佈,眾人本是都有所知的,此刻不過是終於放在明面。洛城久攻不下,朝內太師染疾;軍中最要緊之事,於眾人眼中已並非如何攻取洛城,而是此刻當否撤軍。西京朝局中那一隻只伸向權柄的手已開始暗暗角力相搏,洛城前的鏖戰於此是關乎東進中原定鼎天下的畢生所願,而於彼或許不過是權力博弈間的一枚棋子。

一片寂靜之中,卻聽一人輕笑道:“這話有趣。可不知哪裡便憑空出了這一片骨殖?”這話音冷冽如寒風颳過墳冢前衰草,眾人皆是一凜。不需去看,便也知道開腔的乃是裴禹。

李允見是他,心中倒也早有準備,躬身道:“監軍有所不知,此處乃殷商國都舊地。商人最重此道,散在這裡幾片問卜的物什也無甚稀奇。”

裴禹道:“你倒是博聞,”卻已滿是譏嘲語氣,道,“可惜你這上古的軼聞聽得不求甚解。殷商故都毗鄰洹水,距此還有一天多的路程。你再弄這些玄虛時,也先多讀幾卷書去。”

借卜筮之術為己喉舌,這事在前朝本朝都屢見不鮮,眾人也是心知肚明。李允以此而提起撤軍由頭,彷彿天數早定,裴禹索性便也由此發作,意指此物是為假作,不值一信。李允不過是拿這做引子,又何曾細細探究求過甚解,聽了這話一時竟有些發矇,不知何如反駁。他這廂張口結舌,王琮見狀發急,在旁道:“這卜筮之事甚是鄭重,先生怎好妄為議論?”

裴禹笑道:“鄭重?我倒是不知。我只知前朝文帝時馮太后寵信的王晟,少年間因戰亂舉家遷至涼州時便是靠他跟他父親賣卜為生。餬口的營生,卻不知鄭重在哪裡。太后故去,王晟便為文帝不容,這卜卦若真得靈驗,他怎算不出自己身死的下場?前朝柔然進犯,守將竟信卜筮,謂賊不來而不設防,貽誤軍機,可見其害;這吉凶兩道,凡射奇偶,自然半收,何足為信?至人不相,達人不卜,內不愧心,外不負俗,交不為利,仕不謀祿,問心無愧者何須信神問卜?前朝本朝,均禁民間私藏讖緯、陰陽、方伎之書,便是為了防小人借而生亂!”

他這話一氣而下,李、王二人在口舌上有何能招架?一時目瞪口呆,眾人亦微為其勢所攝。卻聽裴禹接著道,“若真說鄭重,你二人得了這物便該即刻獻於營中主將,這私下偷偷的問卜,也是為了鄭重麼?拿著此事做幌,實則便是妖言而動亂軍心,其心可誅!”

他“動搖軍心”這四個字出來,便如一語揭了帷幕去,眾人更是心中一跳,全不由屏氣凝神。

那旁李允、王琮聽這話倒似鎮定下來。其實這事的根結在何處,是誰都明白,此刻話已挑明,倒也省得囉嗦。在場眾人大多是為觀望,此時是進是退其實都有不肯甘心和下不了決心之處。李、王兩人是替誰發聲不需多說,裴禹自是不肯撤軍,也不出意外,此刻籌碼其實俱在尉遲遠手中。而尉遲遠微垂著雙目,卻似老僧入定,一言不發。

這二人先前從閔彧的事上只覺尉遲遠與裴禹不睦,假作卜卦時把尉遲中找去,便是為著試探,其後暗自觀察尉遲遠動作,越看越覺得他十有八九是贊成撤軍的。況且此刻並不見他為裴禹幫腔,更覺主將心中是偏向自己這邊。王琮於是開口道:“監軍說起軍心——此時的軍心是什麼,監軍卻可真知道麼?”

裴禹笑道:“想來我是不知的,你卻知道?”

王琮心道此時必得賭上一把,便大聲道:“軍心思歸!”

裴禹忽然撫掌笑道:“好!”

王琮竟沒想到他如此,也不知是為何叫道,倒愣在當場。只聽裴禹道:“你只說軍心思歸,是問了誰的?”說罷向座下一掃,眾人頓覺脊背一陣寒涼,裴禹轉而看向尉遲遠,笑道:“尉遲將軍怎麼說?”

眾人又是一片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