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往裡湧,內外簡直是兩個季節。李淳一摸出帕子捂住嘴,低頭吐掉一口血痰,抬腳邁出了大門。
因夜晚不便挪動,宗亭便被安排在行宮內接受救治。紀御醫為了將他救回來,幾乎是耗了一整晚,此時天將明,紀御醫與內侍交代了一些事,疲乏地從門內走出來,還未行兩步,便撞上了前來探望的李淳一。
廊燈下她的臉看起來慘白,為忍疼痛眉間也緊著,斗篷也被風吹得鼓起來。紀御醫看一眼賀蘭欽,又躬身與她行個禮,這才道:“殿下臟腑也有些挫傷,此時實在不宜走動,免得落了病根。”他回頭看一眼門內:“殿下還是看完就走吧。”
言罷,紀御醫退開幾步,讓她進去。
李淳一卻又幾分懼,啞著聲音問道:“這會兒怎樣了?”
紀御醫實話實說:“算是救回了一條命,但——”他略頓了頓:“傷得太重,醒來之前都可能會有危險,得隨時盯著才行。”
她不講話,鼻息撥出來都瀰漫成了白霧,欲言不明。
於是一旁的賀蘭欽打破這沉寂,微微躬身與紀御醫道:“紀御醫忙了整晚,也該去休息會兒了,這裡暫有某與殿下照看,請紀御醫放心。”
紀御醫也是一躬身,十分識趣地告辭了。
頭頂一盞燈晃了晃,李淳一進得門內,只聞得藥味,還有空氣裡隱約浮動的血腥氣。宗亭套著白袍子,安安靜靜躺在榻上,薄被遮了身體,只露了乾淨的臉與脖頸,唇色蒼白,面無血色,是病中昏睡的模樣。
她屢次見他病容,而這回無疑是最重的一次,他甚至對她的到來毫無回應。
榻旁木盆裡全是沾了血的手巾,內侍跑上前來著急忙慌地將木盆拿走。李淳一坐下來,將能活動的那隻手伸進單薄被中,尋到了他的手。
柔軟被褥之中那隻手溫度很涼,指骨仍然分明,卻多了一些繭子。她甚至摸到了一些凸起來的疤,這是她先前都未細察過的。
早年他在國子監,不過是埋頭讀聖賢書的少年,手上也僅無名指內側有一粒薄繭,滿是書生氣。然經歷了關隴軍隊的漫長生活,他卻彷彿脫胎換骨,破繭成蝶。成蝶的苦痛自是難避,而這一手傷疤與繭子,便是鐵證。
當年他們都被迫選擇了充斥著艱難與未知的人生道路,但也都咬咬牙走到了今日,成就了現在這樣一副模樣。
錦被下的手指交纏,李淳一想要用體溫來喚醒他,但他卻仍無動於衷。這一刻,她忽然感同身受起來。她能體會到他心中對失去的恐懼,是那樣的強烈洶湧。
她一樣害怕失去他,希望他活著、蓬勃有力地活著,能喘息、能哭笑、能愛恨——
李淳一忽然痛苦地彎下腰,似乎脊柱一時間難支撐那突如其來的疼痛。她低頭喘了會兒氣,手卻從被下抽離,起身放下紗帳,轉過身往外走去。
黎明已至,灰濛濛的天邊緩慢有了光亮,李淳一在廡廊下蹲下來猛咳,手心裡全是淋漓的血。
那痛來得劇烈,胸肺的傷像是崩裂開來,卻讓人神志更清明。
初冬還未落的紅葉在枝頭苟延殘喘,霜氣濃重,天邊晨風將烏雲都悉數推開,太陽姍姍露臉。
“想哭就哭吧。”賀蘭欽將帕子遞過去,“你是需要哭一場了。”
離開長安後,她便認定哭除了逢場作戲什麼用處也沒有,自己也沒什麼值得哭泣,但現在她的的確確是想要痛哭一場。
眼眶如雨季的天地一般潮溼,眼淚卻節制地收著,一滴也不肯掉下來。
她想到他最後看她的那一眼釋然與放心,闔上眼皮,眼淚便決了堤。
☆、第31章
驪山行宮伴著寺觀鐘鼓聲醒來,湯泉池迷霧氤氳,紅葉宛若霧中花,日光撥開夜間的涔涔冷意,卻無法緩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