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一短促眼色,示意她別急著進。
他朗聲道:“舅舅,是我。”
“重光(顏伯辛小字)哪?”崔明藹聞得聲音睜開眼,卻仍臥在軟榻上:“有什麼事嗎?”
“有要客到了。”顏伯辛如是介紹,並道:“舅舅不出來迎嗎?”
崔明藹不知這小子在與他玩什麼把戲,但方才執事也與他說了,來者是個氣場不凡的年輕女人,稍稍一想也知道所謂要客就是到山東來巡撫賑災的李淳一。
崔明藹上回見李淳一還是很多年前,那時她還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沒想這麼快就長大成人,且能得到顏家這小子如此的鄭重對待,也是令人好奇。崔明藹側臥在榻上撥動手裡的檀木串珠,在和緩沉穩的薰香氣味中思索片刻,最終起了身。
他是個不太高的小老頭,儘管在病中,卻仍看著精明。他走到門口,站在他二人面前,手裡握著那穿串珠,悄無聲息地撥動,眸光迅疾地打量一番,心裡早有了揣測。
“老臣病體未愈,有失遠迎。”他如此對李淳一打了招呼,隨後目光移向顏伯辛:“還未吃飯吧,帶吳王去東邊吃飯。不論有多要緊的事,飯總還是要吃的。”
話音剛落,一執事就很默契地從邊上走出來,到李淳一身邊道:“吳王請。”
李淳一十分識趣,她明白崔明藹是想支開她同顏伯辛說話,便只客套地說:“有勞崔都督。”她隨即與顏伯辛迅速交換了眼色,將說服崔明藹的重任交給了他。
崔明藹見她隨執事離開,瞥向顏伯辛,一臉的不熱情:“你這是借糧借到老夫頭上來了。兗州的糧子自己吃尚不夠,如何能再分給齊州府,何況元家那,借過去還能收回來嗎?也不動動腦子。”
“舅舅,兗州的糧至少能吃到今夏,齊州卻是連線下來半個月都無法熬過去了。”
“熬不過?”小老頭眼中迸出一縷精光,反問中帶了一聲諷笑:“熬不過還會如此坐得住?只不過死的都是貧民百姓不要緊,左右榨也榨不出油星了。大戶個個活得極好,私兵恐怕也不愁餓死。反正齊州府毀了,他挪個地方仍能不傷元氣地活,百姓死活算個屁。”他鬢邊一縷銀髮被燈籠光照得反光,又隨晚風拂動,竟無端惹起怒氣來。
那手裡的珠串子轉得更急了,似在努力平息這勾起來的不快之意。
顏伯辛道:“他不顧貧民死活,舅舅難道就能看著齊州百姓就此毀減下去嗎?”
“我只做分內的事。”崔明藹出手點點齊州府方向,“那邊對我而言已是越界的事,管也管不著。”
“齊兗毗鄰,休慼與共。齊州災民流竄,也必影響兗州,倘若見死不救,只怕兗州也遭殃。”
顏伯辛講的是實情,小老頭心裡十分明白。但他又不甘心拿著兗州糧去填隔壁那無底洞,要知道元信可是連國庫入賬都會黑下心算計的人,面對賑濟災糧,還不是一口就吞沒了?畢竟兗州糧皆是百姓辛苦耕種得來,也不是天上憑空掉的。
顏伯辛又道:“我知舅舅擔心之事,不過這次賑濟災糧如何使用,皆有吳王與我盯著,舅舅還怕用不到正途上嗎?”
崔明藹挑了一下眼角,手上的珠子又轉得慢下來:“你信李淳一?”他之前也聽到一些關於顏伯辛與李淳一之間的風聲,此時這風聲似乎也快被證實了。因此他似反問似下結論般道:“你這是要與太女對著幹啊,想好了?”
選擇與李淳一站隊,勢必就要走到李乘風對立面。顏家之前誰也不理,這下子看來是無法置身之外了,和元家的這爭奪,也是不可避免了。
顏伯辛卻回:“與其說是選了吳王,不如說是選了百姓。”夜色裡甥舅二人之間的交流似乎漸漸坦誠起來:“太女雖魄力有餘,但好勝不仁,心中欠體恤。最後不論誰入主太極殿,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