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給他:“此方製成藥丸,可救急用,哪怕賀蘭先生不打算用某的方子,你們備著也以防外一。”
庶僕點點頭,趕緊拿了那方子去抓藥;醫博士則提了藥箱,腳步匆促地往醫署去了。
顏伯辛在賀蘭欽榻前坐下,伸手扶他坐起來。
賀蘭欽雖然一副病容,但一雙眼卻不混沌晦暗,神智也是十分清醒,聲音略啞語調但格外平和:“顏刺史受驚了。”
“是被嚇了一嚇。”顏伯辛沉重地抿了抿唇角,“先生可清楚自己的狀況嗎?到了這地步難道還要硬撐著?”
賀蘭欽不再打算瞞他,微頷首道:“正因為清楚才撐著,如果不清楚,大概早就後知後覺地死了。”他談及生死也是慣有的波瀾不驚模樣,彷彿是在談無關緊要的人與事。
“吳王可知道此事?”
“早晚會知道,並不急於這一時。”他若無其事地講完,“請顏刺史幫我取個藥。”偏頭看向屏風外:“在公案旁的匣子裡。”
顏伯辛起身將藥瓶取來,又給他倒了水遞過去:“先生這樣撐了多久?”
拔開瓶塞是分外濃烈的藥味,顏伯辛聞著都皺了皺眉,他隱約回憶起來,往常賀蘭欽都用檀木香,想必是用來遮蓋這藥味?
“大約近十年。”賀蘭欽服完藥,將小瓶子收進了袖中。他往常都隨身帶著,這幾日因太過忙碌,且也不出門,就索性放在了匣子裡,沒料一時病發竟然來不及找藥便昏了過去。他抬頭叮囑顏伯辛:“此事不要聲張。”
顏伯辛口風一向嚴實,考慮到暴露賀蘭欽的軟肋可能對李淳一產生不利,便更不會隨便亂說:“某會嚴囑醫博士與府裡的人。此事在這之前可有旁人知曉嗎?”
“宗亭知道。”賀蘭欽緩緩閉上眼,面色在一點點恢復。
顏伯辛驟蹙眉:“他為何知道?”
“鼻子靈得很,初次見我就嗅出了端倪,後來又掐著此事當籌碼,要我與他聯手。年紀輕輕,實在是人精。”賀蘭欽閉著眼直言不諱評價宗亭:“有他這樣的人盯著,吳王將來的路興許會好走些,等局勢再穩些,我也該退了。關中也好、山東也罷,於我而言都不太宜居,我還是得回到南方去。”
賀蘭欽言語裡完全是功成身退託付後輩之意,顏伯辛卻並不樂觀:“人心善變,宗相公之心也未必始終如一,就如先帝與皇夫原先聯手結盟,後來卻也分道揚鑣。朝廷裡總該有先生這樣的人支撐著,先生不能養好身體再回朝嗎?”
“顏刺史所見不過是表象,這兩人牽扯多年,都是難得的死心眼。”他說著睨一眼枕邊的烏鴉,“就如這黑禽,若兩情相悅,便終此一生對伴侶執著忠貞,與先帝皇夫純粹的結盟畢竟不同。我哪怕繼續撐著留下輔佐,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又何必再浪費精力呢?”
他看得通透、也深知進退之道,像最後給忠告似的,又與顏伯辛道:“若說吳王將來要面臨的憂慮,除去外患,剩下的極有可能是山東。如今元家倒了,山東勢力必然要重組,顏崔兩家也會獲益良多,譬如齊州府都督這個位置便很可能要歸顏刺史所有。倘你表現出不合時宜的野心勃勃,就會引得帝王猜忌及憂慮,那樣對朝局和你轄下百姓都無益處。因此,該收斂時要收斂,為人臣也得有本分,身為齊州父母官更得有體恤百姓之心——”
賀蘭欽說著忽然止住,為緩解症狀偏頭暗吸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明看是給顏伯辛忠告,實際則是儘可能地幫李淳一掃除後患。顏伯辛沉默聽完在榻旁靜坐了會兒,心中也有了思索,他忽然偏頭看向門外,熾烈日光碟踞在地上緩慢移動,恣意蟬鳴反而襯出這夏日午後可怖的清淨。
此時的延英殿內,宗正卿等人正同李淳一奏明登基大典的籌備事宜。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