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
紙上墨跡早就幹了,雖然是在病中所書,但上面字跡卻工整。他不由自主將那捲紙攤開,藉著燈豆辨讀出前面所寫是災情與對策,後面寫的是齊州都督府的一些情況,看到最後則是私信。而收信人,正是中書相公宗亭。
顏伯辛抿起唇,想起幾年前與宗亭的切磋來。
他正入神之際,李淳一卻從簾後走了出來。顏伯辛聞得輕慢腳步聲,猛地抬頭,卻見她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李淳一已是問道:“看完了嗎?”
他偷看書信是無禮在先,這時竟生出幾分不自然,但仍刻意掩飾:“殿下不愧有治災經驗,對策部分寫得很好,臣受益匪淺。”
“再後面呢?”她問的是關於齊州都督府的部分。
顏伯辛瞬時斂眸,隱約猜明瞭她幾分意圖。這時李淳一拖著病體走到案前坐下,倒了一盞尚溫的茶水道:“顏刺史頭頂青天,心懷百姓,本王已有所瞭解。不知道這胸懷,是隻裝得下青州,還是整個齊州府呢?”
她說著將茶盞往前一遞,說:“坐。”
聲音不高,但透著身為特使的主動,竟是不知不覺間重新拿回了主導權。
顏伯辛在對面坐下,卻不接那盞茶。
微弱的熱氣上騰,翻不出風浪。顏伯辛道:“臣不知殿下何意。”
“很簡單。”她直截了當,抬眸看向他:“你我都清楚齊州都督府存了些不小的問題,而這關乎齊州百姓存亡,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去,恐怕最後要釀成大禍。”她稍頓:“顏家是山東大族,近年來勢頭卻大不如前,這其中緣由你我也都明白。我希望在齊州都督府這件事上,顏刺史、顏家都能有個立場。”
話講到這個份上,她為何來青州,之前又為何對顏伯辛如此謙恭,都清楚了。
她孤立無援對抗元信,自然是不行。儘管山東境內勢力錯雜,然她仍有可爭取的力量,譬如世代以禮法治家的清貴門閥顏家。
顏家與元家之間有過幾次聯姻,但這裙帶的牽扯其實很有限。在山東這個地盤上,勢均力敵的兩個世家,一個因為攀附上了皇家姻親並汲汲鑽營,以至於現在呼風喚雨十分囂張;另一個則還保持著一貫家風,抗住襲來的疾風驟雨,低調踏實地站著。
儘管如此,顏家又確實在暴風的中央,有時候仍要被迫站隊。顏家需要做出選擇,而眼下李淳一將這選擇拋給了滿心赤誠的顏伯辛。
顏伯辛不表態,但他心中多少有些想法,遂問:“殿下需要什麼來證明立場?”
“顏刺史原先任齊州都督府參軍,對齊州府的兵賬自然有數,將你瞭解的情況如實上稟,這便是立場。”
她講得更直接,顏伯辛卻輕勾了唇角:“兵賬能真能假,暗中的東西明面上又如何看得到?殿下未免有些太樂觀了。何況,若臣冒失上奏,最後燒到腳的,會是臣自己。”
他說完起身就要走,李淳一卻不急不忙道:“都督府謊報災情、縱豪強富賈惡意兼併土地、私自增設稅務名目,違制私募職業兵——百姓又豈可安心?天災已是令人難安,難道還非要再強加一層*嗎?”
顏伯辛有一瞬的沉默,心頭莫名竄出一絲燥火,忽俯身端起茶盞,將冷掉的茶水飲了個乾淨,最終還是拒絕了李淳一的“上奏”提議,一字一頓道:“殿下的激將法對臣無用,臣不會那樣做。”
外面的風愈發大起來,青州難得地陰了幾天,空氣渾濁,處處透著藥草味和焚燒過後的煙塵氣。
李淳一陸續收到了出行各州的監察御史裡行彙報,她將心裡這本賬理了理,從青州往西,與謝翛一道折返回了齊州都督府。
元信派出的人還在搜尋李淳一的下落,她卻自己登上了門。都督府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