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貴在地大,郎因單位的新址是舊址的五倍大。
從大門走進二門,步行十五分鐘,二門到辦公室目測還要十五分鐘,但郎因不打算帶陳雨參觀辦公的地兒,他倆咯吱咯吱踩著雪,往辦公樓相反方向走,五層回字形宿舍樓站在他們面前,在空曠的長方形天井處,陳雨抬頭,“這裡看星星不錯。”
“行,收拾完了,天天來看星星。”郎因把她哄上樓。
收拾屋子,陳雨是業餘的。
但相比朗因,她是專業的。
論朗因什麼最專業?糟蹋。
開啟一室一廳宿舍門,陳雨被眼前的盛況驚呆了。
朗因從家門進校門,從校門進家門,從孃家門進丈母孃家門,丈母孃離開後,老婆無縫對接回到家,他一直活在被照顧中,單位分配的這間宿舍,完完全全由他支配,由他亂扔,由他亂買,由他亂堆,陳雨的第一反應是愕然,第二反應是離開。
“你去哪兒?!”朗因看出陳雨的逃意,像抓拐來的媳婦一樣,一隻手拽著陳雨風衣的風帽,另一隻胳膊孔武有力攀上她粉白的脖頸,以鈍角三角形的姿勢,固定住她的上半身。
“嗚嗚嗚!”朗因捂住陳雨的嘴,把她拖回宿舍。
朗因小心把門關上,一副委屈的樣子對著陳雨,流露出和郎甜甜同款的,“要抱抱”“全靠你了”“沒你我可咋辦”的眼神。
“我可沒法幫你收拾。”陳雨抽一口氣,撂挑子了。
郎因的宿舍,房間格局是一室一廳一衛,精裝修,底子不錯。但地上的灰有三寸厚,蜘蛛網在四個牆角掛著,四隻蜘蛛遙相呼應,在各自的領地,不,領網上晃盪。
一張大床居房間正中,床上被書堆滿——郎因最大的愛好是買書,買畫冊,銅版紙印刷的各種畫冊,以軍事類為主。快遞盒套著快遞盒,快遞單和膠帶帶著撕扯的痕跡,如著急的嫖客只脫了一半的褲子掛在快遞盒上。
不下二十隻一次性白色塑膠餐盒上插著總共四十根筷子,遍地都是,從餐盒中流淌出的黃的、白的、紅的汁液,曾是液體,早成固體,凝固在地面,凸起處如立體軍事地圖上的山川河流。
四五隻襪子,能站。
一件襯衫揉成團狀,窩在椅子一角。
“什麼味道?”陳雨開啟窗戶,仍聞到異味。
“糟糕!”郎因在衛生間發出慘叫。
“怎麼了?”陳雨捏著鼻子,扭頭問。
“馬桶堵住了!”郎因隔著門喊。
“有工具嗎?你昨天又吐了?”陳雨衝進衛生間,看了一眼團聚在汙跡滿滿的馬桶口處黃黃白白沫沫渣渣的汙穢物,馬上把臉皺成包子,緊閉雙眼。
“有!小馬那兒啥都有,你等著我給你拿過來!”郎因如釋重負,陳雨問有沒有工具,說明接下這一單了。
吸塵器、拖把、掃帚、抹布、刷子、馬桶疏通器、洗衣粉、消毒液……
五分鐘後,郎因拖著一應俱全的勞動裝置,回到滿目瘡痍的現場。陳雨已將外在精緻的殼卸下,風衣、圍巾、雙肩包齊齊除下,她從包中,取出在家準備好的工作服,一身紫紅的罩衫,陸援朝之前,每年過年前的大掃除,都穿著它。
“抱歉,抱歉,要不是大院裡,不許外面務工人員進入,我不會有勞你的!”郎因親了全力通馬桶的陳雨一口,貼心的幫她把耳邊一縷頭髮別到耳後,“話說,你進步真快啊!這才多久,從前你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樣樣家務活兒都拿得起,比專業保潔幹得還像樣,長得還漂亮!”
“少來這套,別再我這耍貧嘴!你告訴我,只要掛窗簾,理網線的。”陳雨嘀嘀咕咕,她上當了。
“我要是早說,你就不回來了。”郎因臉上滑過狡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