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公平,無論是對他來說,還是對他來說,都不公平!
“都是我的錯,娜塔莉,都是我的錯!”他卻這樣對她說,眼淚從他蒼白的臉上滑落下來,滴到她的臉上,跟她的淚水融合到一起。他把她抱得更緊了,讓她恍惚間又回到了那些被眼淚所淹沒的歲月,每當他對自己冷言相向時,她總會幻想出一個這樣的擁抱來安慰自己。
那該有多溫暖啊,她一次次的對自己說,溫暖的就像漫漫長夜中的一顆明星,就像無盡黑暗中的一絲光明。
而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種溫暖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把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顧忌,不再有任何猶豫。
如果這是個夢,請不要讓我醒過來。
如果必須要醒,就讓我死在這個夢裡。
無怨,無悔。
“來,我帶你回家。”她隱隱聽到他對自己說,雖然這實際上已經是他說的第三遍了。
“回家?”她沒聽明白。
“是的,回家。”
“哪個家?”
“當然是晨光鎮了。”
“晨光鎮…”她猶豫著,不想掃他的興,更不想破壞這美妙的氛圍。她應該立刻點點頭,給他一個微笑,然後就乖乖跟著他回去。無條件的順從,就像曾經的十二年一樣。
可問題是,這對他來說公平麼?畢竟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那不是我的家,索薩。”
“那我們就回你的家。”他立即這樣說,沒有一絲猶豫。
“算了,你都不知道它在哪兒。”
“可你記得,這就夠了,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這十二年來,她對他說這句話的次數應該不少於一百二十次,卻從來沒想過他會對自己這麼說,就算在夢裡都沒有過。
“你想去麼?”只要他能這麼問自己一次,哪怕只有這一次,她就滿足了,真的,她甚至不惜為此搭上整個人生。
但是現在他對她說,我跟你走。
這讓她,無從招架。
回家,回她的家,回她的家鄉。
家鄉…家鄉…
藍天白雲,綠油油的稻田,是她的家鄉。
驕陽似火,被烤得乾枯的稻田,也是她的家鄉。
陰雨連綿,被雨水浸透的稻田,還是她的家鄉。
只是前一個場景基本上都存在於她童年時的記憶裡,而後幾年的記憶就基本上被後兩個所替代,直到父親賣掉了她。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她總是這麼安慰自己,但凡家裡還剩下一口飯吃父親就絕不會把她賣掉,但是…他們每天吃的玉米糊和野菜葉又怎麼說?
算了,也許那天的陽光一點兒都不明媚。
“我沒有家了,索薩。”她漠然的說。
“你…怨他們嗎?”他問道。
“談不上吧。”她無意識的搖了搖頭:“你呢?”
“我沒什麼好怨恨的,只有…愧疚。”
“可他們把你趕出來了啊。”
“就我當時的所作所為,他們本該把我送上絞刑架才是。”他的面部肌肉抽動著,神色黯淡:“何況在晨光鎮的那些年裡我從未讓他們舒心過。我想補償他們,娜塔莉,我想補償他們,我真的這麼想過。”
“那就去做啊。”她發自肺腑的鼓勵道。
“可我會想,他們真的需要麼?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也許他們早就習慣了,甚至早已忘記了我這個人。而我呢?這些年來我劣跡斑斑,罪行累累,幾乎得罪了所有人。現在回去不僅會攪亂他們的生活,還會給他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甚至有可能連累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