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文廟不遠,官府顯然是早已得到了訊息,衙役們嚴陣以待。眼見著這些士人們聚眾而來,花白鬍子的蘇州府學教授越眾而出,直接便向為首的王掞喝問道:「爾等不在家安心讀書,等待科舉重開,聚眾至此,意欲何為?」
府學教授,一個正七品的府一級官員,級別上只是與知縣等同,但是這些士人無論是什麼功名,都不敢有絲毫造次。
「回老恩師的話,學生等今日聚眾至此,乃是為長洲縣衙包庇闖賊,拘押本地良善一事而來。闖賊乃是禍亂天下的賊寇,容他們戴罪立功已是國朝無上之恩典,此等罪人,竟敢在蘇州這等久慕教化的所在逞兇,而縣衙竟不分青紅皂白,包庇罪犯,誣陷良善入獄。吾等來此,就是要問一問,這公理正義是何存在!」
王掞一言,當即便引起了周遭士紳、百姓們的呼應。本地人被外鄉人毆打,莫說是不知道被打的都是些前去挑事的流氓地痞,便是知道,也多會有人出於鄉土情誼而出言維護。
士紳、百姓如此,教授也是嘆了口氣,繼而對王掞說道:「所犯何罪,自有提刑司調查。爾等如此,置官府於何地?」
「老恩師此言差矣,我等讀聖賢書,為的就是造福百姓,如今百姓有難,官府卻偏向罪犯,這時候讀書人不站出來,還有何人能為百姓伸張正義!」
「說的好!」
周遭的賀彩聲響起,教授知道勸說無用,搖了搖頭便退了回去。沒了教授阻攔,衙役們也不敢當著這些士紳,人牆很快就被衝破,文廟前的廣場也暴露在了眾人的眼前。
文廟與平日裡沒什麼兩樣,唯獨是大門前的兩側,多了八個下面有輪,上面凸起的部分有兩個手柄,另有一根軟管不知是從何處伸出來的,遠遠的看得不甚清楚。
前面是怪車和衙役,後面是一個個文廟裡預備著走水時所需的那等特大號水缸。王掞和周圍的幾個士紳對視了一眼,彼此似乎都不甚明白這是何意,但卻也沒有顧得上這些,而是大步的走到文廟前的廣場。
「永曆十二年臘月初七,江南生員為長洲傅鼎臣,膽大包天,欺世滅祖,公然破千百年來之規矩,置聖朝仁政於不顧,包庇闖賊,誣陷良善。罪行發指,民情沸騰。讀書之人,食國家之廩氣,當以四維八德為儀範。不料竟出衣冠禽獸,如傅鼎臣之輩,生員愧色,宗師無光,遂往文廟以哭之……」
檄文洋洋灑灑,將他們此來的緣由說了個明白。明時蘇州經濟發達、人文薈萃,士紳每有看不慣的事情,無論是官府有不法行徑,還是士人遭到苛待,總會聚集於此,作檄文,向孔聖哭訴。
讀書人在民間是一股有力的社會力量,在朝中他們也有著同窗、同鄉、同年的關係網存在,影響力巨大,所以當地官府往往不得不加以重視和安撫。
此時此刻,巡撫大步上前,問及要求,王掞舉著神主牌,提出的要求也很簡單,那就是驅逐夔東明軍,釋放那些從事著青皮、遊手、打行以及鹽幫「工作」的「本地良善」。
這個要求很簡單,看上去也很合理,本地人庇護本地人,驅逐那些讓他們厭惡和恐懼的亂臣賊子,這在歷次哭廟中算不得太過分的要求。
事實上,這也只是表象而已。包括王掞和為首的那幾個士人都知道,驅逐闖賊只是第一步,今天驅逐闖賊,明天就可以驅逐海寇,後天更可以將其他江浙明軍備補兵客串的商販誣之為是「闖賊」、「海寇」,從而加以驅逐。只要把這些商販都趕走了,他們才可以繼續罷市,逼迫官府妥協,從而達成真正的目的!
條件提出,然而巡撫卻並沒有答應,甚至連考慮都沒有半分,只是明白無誤的告訴他們,根據人證供述,當時是那些地痞無賴鬧事,擾亂市場秩序,現在案件還在審理之中,自然沒有尚未審判就直接釋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