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頜有些尖,小巧而弧線優美。這種優美一直延伸到我的脖子,白皙細膩,透出象牙般的迷人光澤。我知道我像誰。每次去原來住的那個弄堂,總是聽到街坊說:“喲,瞧四月這丫頭,越來越像她媽了。”
我是媽媽的女兒,當然應該像媽媽。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十八歲了。
我常常在想,十八年前母親生下我時該是怎樣的狀況。母親生前偶爾說起過,懷上我的時候並不愉快,身體的不適加上來自各方的壓力,讓母親痛苦不堪,幾次都想把我做掉。但是父親不同意,在母親的日記裡曾有這樣的話:“他說,即便我們不能長相廝守,好歹也留個紀念吧,如果哪天你一定要離開,就把孩子留給我,他(她)將是我此生最彌足珍貴的紀念,我會為此感激你一輩子。”
正文 遊園記·四月(21)
據說,母親就是聽了父親的這番話後才決定生下我的。
我就像顆種子,不經意來到這人世間。
可是把我帶到這世上的父親和母親卻都不在了。這些年,我活得有多卑微,連屋簷下的雜草都不如。我本就是雜草,這本無可厚非,我也欣然接受。可是我仍常常在心裡問:“既然愛我,為什麼要拋下我?”
一個人在還沒學會愛的時候,就學會了恨,該是多麼可悲。儘管心裡本能地愛著他們,但我一點也不感激他們把我帶來這世上。一點都不。
只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到底應該是緬懷愛,還是讓心底雌伏的恨微微探出頭?我十八歲了,已經能用自己的眼光感知這個世界。在我懵懂的感知裡,這個世界是如此灰暗,到處都是醜陋的面孔,虛假的謊言。這也是我憎恨自己來到世上的原因。
一年前,我差點被學校開除。事情的起因是我檢舉了高三的體育老師黃老師,因為他幾次以談話為名把我叫到他辦公室,談著談著就把他骯髒的手伸進我的校服裙;或者在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候,趁人不備捏我漸漸鼓起的胸部。
聽說他以前搞大過一個女生的肚子,本來要被開除的,但他家有點什麼背景,就給弄了個留校察看。不到一年,他就被撤銷了處分。再然後,他遇見了我,很快就原形畢露。
他的眼睛常讓我想起黑夜裡的狼。
我總是隔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汗味夾雜著的腥臊味,那是單身男人散發出的雄性荷爾蒙臭味。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因為我討厭那種臭味,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被他搞大肚子。
但我是翅膀都未長全的雛鳥,怎能逃得脫老鷹的利爪。在高三上學期的一次元旦文藝演出結束後,我被分配在學校的後臺收拾道具和服裝。同學們很快三三兩兩地都走掉了,我也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準備把那個裝滿道具和服裝的麻袋拖到保管室。我猜那個人一定在黑暗處窺視了我很久,因為我剛進保管室,他就突然衝進來把門反鎖上了。
整個後臺,不,整個禮堂空無一人。除了我,還有那個在我面前一件件脫去衣服的醜陋男人。因為屋頂漏風,保管室天花板上的那盞昏黃的燈泡在無助地搖晃,那個男人的臉也在我眼前搖晃。他很快就脫去了棉襖,下身也脫得只剩了條底褲。
我完全忘了當時是種什麼狀況,只知道流了很多血。
正文 遊園記·四月(22)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不是我的。
哪怕是隻翅膀都未長全的雛鳥,被逼急了也會啄人。當我被一個山樣的男人壓在身下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他得逞。掙扎中,我的手觸到一根冰冷的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也反應不過來那是什麼,掄起來就朝他砸過去。他應聲倒地,不容他起身反擊,我掄著那根棍狠狠捶他,然後就是血,從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