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六年恰恰相反,如今剛剛立冬便下了一場雪,都說瑞雪兆豐年,看來明年會是個好兆頭,於是這場雪便成了天大的祥瑞,不但欽天監的官員們鬆了口氣,內閣、戶部、兵部的主事堂官們也有了些笑臉。
唯有一個衙門笑不出來,就是漕運衙門,不但笑不出來,而且還有些慌了神,帝京城中人口百萬,全部依仗這條大運河供應,當年運往帝京的最後幾批漕糧漕銀,以及供應宮裡開支的各種貢物都得抓緊趕在冬至之前搶運完畢,否則河道落雪結冰,便是誤了天大的差使。
因此這幾天進入直隸境內的河道上,滿滿都是船,竟造成了蔽河擁塞的現象。
雪越下越大,漫天彌江。
船與船之間的距離稍稍一遠,便瞧不清對面的情形,此時運河上的船又多,難免磕磕碰碰,可這時候還趕著行船的,多半都是給衙門當差的官差,欺壓百姓慣了,一旦碰上,哪裡肯輕易罷休。
正所謂當官就要有當官的威風。譜是拿來擺的,不擺譜猶如衣錦夜行,沒意思。有些人還沒做官只是個小吏,就已經練就一身好大的官威,眼空四海,神遊八極,撩天鼻孔噴蔑然之氣,小忿不可稍忍,雷霆之怒必須常發。
此時就有兩條船的人互相爭路之下撞在了一起,有兩名領頭的這會兒就站在各自船上大聲喝罵。
「瞎了你的狗眼,我們可是漕運衙門的糧船!耽誤了我們運糧,讓帝京城斷了炊,你吃罪得起嗎?」
「你狗日的才瞎了眼!少拿這些嚇唬老子,老子這是江南織造局的船,裝的都是今年要送戶部入庫的官銀,然後就要給各位京官老爺們補發年底的欠奉,一個總督漕運部院也敢跟我們織造局爭?」
「織造局了不起?我們總督大人的乾爹就是司禮監的楊公公,就算是你們織造局的監正大人,那也得喊我們總督大人一聲師兄,你們織造局憑什麼瞧不起我們漕運衙門?」
「誰跟你論師兄?我們監正大人的乾爹是司禮監的柳公公,與你們根本不是一路。」
「楊公公他老人家可是司禮監的掌印!」
「柳公公他老人家還是督公呢!」
就在兩船人相持不下的時候,從後面又駛來一艘大船,因為大雪遮眼的緣故,這條船為了開道,船上竟是響起了隆隆鼓聲。
正在爭鬥的官船都停止了爭鬥,向鼓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雖然隔著風雪,但也依稀可以看到巨大的黑影,竟是一艘三層的巨大樓船。
離得稍稍近了,便可以看到船上掛著碩大的燈籠,上面分明寫著「青鸞衛」三個大字。
再近一些,可見船上一桿杆黑色的「青鸞衛」大旗在飛雪中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這是奉旨出京的青鸞衛大人物回京了,不管是漕運衙門的船,還是織造局的船,都停止了叫罵,忙不迭地下令讓自己船上的船工操船向河道兩旁避讓。
青鸞衛的大船在大雪中佔據了運河正中的河道浩浩蕩蕩前行,大有披風破雪的架勢。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船樓中走出,站到船板上,伸出那隻蒲扇大的手掌去接天上飄下的雪——此人正是青鸞衛都督同知趙五奇。
一片好大的雪飄然落在趙五奇的掌心中,他望著那片雪,輕聲念道:「雪花大如手,井口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一名青鸞衛隨從來到趙五奇的身旁,輕聲稟報導:「大人,司禮監那邊已經派人催促了,讓我們今天務必趕到司禮監。」
趙五奇點了下頭:「知道了。」
那隨從不敢多言,緩緩退下了。
趙五奇的心情十分晦暗。
這次出京,有兩件大事,頭等大事自然就是天樂宗的事情,不過辦砸了,好在此事是由三位右都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