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孩子這種新的、陌生和奇怪的目光,這目光使她癱瘓和惶恐不安。由於畏懼,她決定用溫柔的辦法來試一試。她知道,在這樣一場鬥爭中這個被激怒了的孩子是強者。
她輕輕扭動門把,推開房門。孩子坐在那兒,鎮靜,冷淡。他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毫無懼色,也沒有一點好奇的表示。他顯得泰然自若。
“埃德加,”她儘可能親暱地開始說,“你怎麼啦?我真替你害羞。你還是個孩子,怎能這樣粗魯無禮地對待一個大人!你得馬上去向男爵先生道歉。”
埃德加向窗外望去。嘴裡的那個“不”字簡直是對外面的樹木講的。他那鎮定的神情使她感到驚奇、陌生。
“埃德加,你這是怎麼啦?你,怎麼變得和往常大不一樣了?我完全認不出你來了。你以前是一個聰明、守規矩的孩子,人們都喜歡你。可你一下子變成這個樣子,像是讓魔鬼纏住了似的。你為什麼那樣恨男爵?以前你是非常喜歡他的。他對你一直是那麼好啊。”
“是呀,因為他想認識你。”
這句話使她聽了很尷尬。“胡說!你想些什麼!你怎麼能這樣想?”
這時孩子惱火了。
“他是個騙子,一個偽君子。他所做的都是為了自己,是卑鄙的。他想要認識你,才對我表示親熱,還答應送給我一隻狗。我不知道,他答應過你什麼,他為什麼要對你親切友好。但是他也要從你身上得點什麼,媽媽,這是肯定的。要不他不會這樣客氣友好的。他是一個壞人。他撒謊。你只要瞧一瞧他那樣子,有多虛偽。噢,我恨他,這個卑鄙的滿嘴謊言的傢伙,這個流氓……”
“埃德加,你怎麼能說這話呢?”她不知所措,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心裡激起了一種感情,覺得孩子是對的。
“沒錯,他是個流氓,要勸我放棄這個看法是辦不到的。你自己也必須看到這一點。他為什麼害怕我?他為什麼要避開我?因為他心裡明白,我看透了他,我認出了他的嘴臉,這個流氓!”
“你怎麼能說這話呢,你怎麼能說這話呢?”她腦海裡已經枯竭了,只是用毫無血色的嘴唇結結巴巴地一再重複這兩句話。她現在突然間開始感到十分害怕,而且不知道怕的是男爵還是這個孩子。
埃德加看出他的告誡起了作用。這吸引他進一步想把她拉到自己一邊來,成為仇恨男爵、反對男爵的一個同志,這個思想在引誘著他。他溫和地走到母親身邊,擁抱她。他的聲調由於激動變得像在討好似的。
“媽媽,”他說,“你一定自己也發覺了他存心不良。他曾煽起你對我的恨,只是為了單獨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對你許下過什麼諾言。我只知道他是說話不算數的。你應當提防他。誰騙了一個人,那他也會騙另一個人。他是一個惡人,你不應該信任他。”
這聲音充滿感情,幾乎是聲淚俱下,像是出自她本人的心胸。。她心裡本來就不安,這不安對她講著同樣的話,而且越來越有說服力。但是她不好意思向自己的孩子承認他是對的。她像許多人一樣,一種自認為優於他人的情感,在處於狼狽境地時,常用一種粗暴的方式來救助自己。她慍怒地挺直了身子。
“這種事情小孩子哪裡懂得。不用你來多嘴。你應當有禮貌。就這些。”
埃德加的臉上又泛起一片冷意。“隨你好了,”他生硬地說,“反正我警告過你了。”
“那麼說,你是不準備去道歉了?”
“不。”
他倆面對面站著,滿臉怒氣。她感到事關自己的威嚴。
“那你就在樓上用餐。一個人。在你沒有道歉之前,不準到我們桌上來。我要教你懂得規矩。在得到我允許以前,你不準離開房間一步。你聽明白了嗎?”
埃德加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