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哥哥我就豁了出去,跟鄧大娘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攀上人家……”
教訓了弟弟,江得道暗自嘀咕著,自己入了天刑社,啥時候上天可說不準,還是先給弟弟解決婚事要緊。
段雨悠自是不清楚自己的歸宿已經在坊間傳開,成了黃埔乃至廣州官民茶餘飯後談論的新話題。她跟著那姓鄧的管事大娘進了內廷,眼前景色頓時一變,有那麼一刻,她都覺得是自己夢想中的山野仙居從心中跳了出來,落在了眼前。
小橋流水,草木繁茂,卻沒有什麼人工雕琢的氣息,碎石小路跟小溪蜿蜒纏繞,盡頭是一處水潭,瀑布自潭上轟鳴而下,帶著水車嗡嗡轉動。潭邊立起一座怪異殿堂,沒有雕樑畫棟,像是一座渾圓大谷倉,可四面全是水晶琉璃,陽光灑下,潭影倒映,天地之色匯在這琉璃牆上,讓這殿堂恍如仙庭。
這該就是傳聞中的肆草堂吧,段雨悠心說,就不知道以後給自己立的悠園會在哪裡。
進到殿堂裡,沒見著什麼華麗裝設,甚至可以說是簡樸至極,還帶著一種凌亂感,可這凌亂中又隱約能見一股脈絡,像是方便某人在這殿堂裡四處走動,隨手處置事務,這人當然就是英華天王李肆了。
鄧大娘跟一個侍女交接後,就帶著六車守在了外堂,由那侍女領著段雨悠進到內堂。
“您是……”
見這個侍女十六七歲,碧眼棕發,段雨悠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個人,即便她生性粗率,也有些緊張了,難道這就是關蒄?
“我是安雅秀,以前叫安十一秀,天王給我改的名。”
少女怯生生答著,就像她是客人,段雨悠是主人一般。聽到安十一秀,段雨悠才恍悟,這該是另一位王妃安九秀的妹妹。
“等等……天王還在處理要事……”
到了內堂門口,隔著屏風,正聽到一個懶懶嗓音在說話,像是跟朋友聊天一般隨意。
“別擔心,我不會殺人,甚至都不會抓那傢伙下獄。我李肆心懷至上天道,要誅的是天下人心,手握可吞天下之強軍,要斬的是滿韃氣運,一個黑心小人,可不值得我動氣。”
“這確實是一場大風波,風眼卻不在那傢伙身上,而在我怎麼處置此事上。報紙已經出刊三四天了,為何還這般安靜?沒有跟著罵的,沒有跳出來反罵的,就只有各地官府在收繳報紙,連你們越秀書院的門都沒人去砸,這不是很奇怪麼?”
“原因很簡單嘛,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心慈手軟的菩薩,起家前還是個李半縣,他們都覺得那傢伙,還有越秀書院要完蛋了,坐看那傢伙掉腦袋就好。當然,還有人呢,是等著我一刀下去,他們就有了蠱惑人心的籌碼。”
另一人恭聲應著,還在請罪說自己用人不察,不被追責,他自己難以安心。
“你就這麼想吧,你不是我英朝的官,史貽直那混蛋又老是摸魚,遲遲沒把《英華刑律》弄出來,我要處置你也無可依。要說聖心獨裁吧,我還不是皇帝,拿你可沒辦,這樣就能心安了吧?不行?好吧,來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別傷著骨頭,打爛點。”
李肆這語氣還是那般悠閒,像是在說笑話,可兩個穿著黑紅相間制服的侍衛拖著一個年輕人從她身前經過,片刻後,噼噼啪啪棍子揍肉聲響起,她才醒覺,那可是說真的。
“段小姐……”
安雅秀的身子隨著那啪啪脆聲哆嗦不定,小臉煞白,卻還記得自己的職責,提醒段雨悠進去。
內堂明亮潔淨,中間就一圈又像是軟塌又像是座椅的怪東西,李肆正翹著二郎腿,雙臂大張,扶著軟塌上緣,目光飄渺,正在出神。
四年了吧……
段雨悠心說,四年了,這傢伙一點也沒變呢,感覺還是當初那個跟著叔爺一同談古論今的野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