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眼裡,比誰都瞭解,父女二人的感情有多好。
從小到大,備受父親寵愛的羅夢,看著那片原本雅緻堂皇,如今卻倒塌得不成樣的黑灰餘燼,緩步下了車,鞋底才剛觸地,身子就微微晃了一晃。
沈飛鷹迅速伸手,想要去扶她。可是,從他們相識以來,今日今時,她第一次揮開他的手,拒絕他的扶助。
大風堂的人們,將事發現場,裡三圈、外三圈的圍了起來。他們每一個人,看見羅夢下車,全都不忍心到極點,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上前去阻止她接近現場。
一如往常,她穿著一身精緻的白衣羅裙。往常,白衣襯得她美如天仙,如今白衣襯著滿目蒼夷,反倒更顯淒涼無限。
羅夢一步又一步的,走進即使己經是隔了整整一晝夜,卻仍然留有餘溫的層層黑灰之中,白衣如同服喪的犒素。
如今的東海別館,己經不復先前樣貌,可是大風堂的人們,全都來過這裡,清楚的記得在燒燬之前,建築的樣式、館內的路徑。
她當然也是。
這裡,是她另外一個家。
羅夢舉步維艱,走過原先的門檻、小院,穿過了廳,越過了堂,一步步的在慘不忍睹的餘燼之中,來到了羅嶽每次來這裡,最愛待的茶室床榻。
每一次,羅嶽總是一到東海別館,就要先到這邊,舒舒服服的泡壺茶、喝點酒,小歇一下。
大風堂的人們都知道,這兒是早逝的夫人,當年親手佈置的地方,所以堂主特別喜歡待在這裡。
沈飛鷹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腳步,停在那張床榻前。
別館裡頭,到處都是倒塌的屋瓦,燒黑的牆,可是隻有那兒,被人特意翻開,攤散一地的屋瓦與磚牆。
床榻己經燒燬,而那一處沒有屍首,只有被燒剩的殘骨與黑灰,還有幾樣被燒得發黑變形,卻依稀還能辨認的珠寶。
沈飛鷹認得每一樣東西。
羅嶽戴在手中的翡翠戒指、隨身帶著的紫玉項鍊,還有羅夢十五歲時親手縫製,送給爹爹的生辰賀禮,一個掛在腰上的玉蟬荷包。
荷包當然早己成灰,但是玉蟬還在,被烈火燒得裂痕無數,黑了、髒了,但是殘形仍在,從獨特的形狀,還辨認得出是名師所雕刻,沈飛鷹陪著她特地去挑選,買回來的那隻玉蟬。
她緩慢跪了下來,顫顫的小手,撿拾起那隻玉蟬,不言不語的將黑裂的玉壓在、心口上。
直到看見玉蟬,沈飛鷹這才終於確認,眼前這堆殘骨黑灰,真的是羅嶽本人。
因為,羅嶽愛極了,羅夢所贈的每一份禮,全都當成價值連城的寶物,更將玉蟬荷包時時配戴在身上,絕對不會離身。
一代豪俠,竟被燒得只剩灰燼,要靠玉蟬才能辨認身分。
一滴珠淚,無聲滑落羅夢蒼白的刁、臉。
然後,在眾人的含淚注視下,她抖顫著手,顧不得任何事情,直接就撩起了裙襬,一塊、一塊又一塊的,把那些殘骨撿拾到裙中。
風,吹起了她雪白的衣袖,揚起了她的黑髮,也吹揚起那些灰。
“不……不要……”
別吹!
風啊,別再吹了!
她慘聲吶喊著,整個人撲上去,慌忙的遮、死命的擋,小手急急將那些灰全掃在了一起,努力壓在其上,極盡所能的護著,哭著啞聲直喚——
“爹,別走、別走,您別丟下夢兒……”
此情此景,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人瞧見了,也會肝腸寸斷。鏢師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幾個男人紛紛當機立斷,馬上脫下了外衣,上前幫忙擋風,不讓骨灰再被吹散。
沈飛鷹咬緊牙關,在她身旁蹲跪下來,幫忙撿拾羅嶽的殘骨與骨灰,直到撿拾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