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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她深愛著這些植物,把它們看成自己的寵物。長吧,她日夜對它們呼喚著,快快長大吧。她為每一株死去的植物傷心難過,只有確定徹底沒有希望了,她才肯掐掉一株。離開工作站的時候,她似乎還能聽到植物們無聲的音樂,聽到細胞小得不能再小的動靜:它們在生長、分裂,形成種種繁複的形式。離開它們,她就是從光明走向黑暗,從生走向死,配合著臀部肢體的傷痛,她心中的疼痛愈加強烈。

從山坡走向山腳的家時,她發現自家窗戶裡透出燈光,照亮了下面的山坡。好在科尤拉和格雷戈的房間裡沒亮燈。她最受不了他們倆對她的譴責:科尤拉的沉默、格雷戈陰沉粗野的舉止。可除開這個房間,家裡亮燈的房間太多了,包括她自己的房間和前屋。一定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她最討厭不同尋常的事。

奧爾拉多坐在起居室裡,跟平時一樣戴著耳機。但今晚他的眼睛上還戴著互動夾,顯然正從電腦裡載入過去的影像,或者在下載眼睛裡記錄的資料。和之前無數次一樣,她恨不得自己也能把儲存在大腦中的影像下載出來,再把它們刪個一乾二淨,代之以愉快的回憶。比如,刪掉對皮波的屍體的記憶,換上他們三人在外星人類學家工作站度過的那些黃金時光;還有刪掉對裹在屍布里的利波的屍體的記憶——她的心上人的軀體包裹在一層層織物中。多麼希望這些記憶能夠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有關這具軀體的甜蜜回憶,他撫過她身體的雙手,他的嘴唇的輕觸。但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被痛苦深深地掩埋了。全都是我偷來的,這些美好的日子,所以它們又從我的手中全都奪走,只給我留下我應受的懲罰。

奧爾拉多朝她轉過臉來,互動夾從他眼窩裡凸出來。她不禁顫抖了一下,心頭湧起一陣羞愧。我對不起你,她無聲地說,如果你有另一個媽媽,你肯定不會喪失眼睛。勞諾,出生時你是最好的,是我的孩子當中最健康、最健全的。但是,我的子宮裡產出的任何後代都不可能長久保持健全。

這些她當然沒有說,和她一樣,奧爾拉多也不開口。她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看看為什麼燈沒關上。

“母親。”奧爾拉多說。

他摘下了耳機,從眼窩裡擰下互動夾。

“什麼事?”

“家裡來了客人。”他說,“是那個代言人。”

她感到心裡泛起一陣寒意。別在今晚,她無聲地呼喊著。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明天也不願見他,後天也不願,永遠都不願見到這個人。

“他的褲子已經洗乾淨了,正在你房間裡換。請別介意。”

埃拉從廚房走進來。“你回來了。”她說,“我正倒咖啡呢,你也有一杯。”

“我上外面去,等他走了我再回來。”娜溫妮阿說道。

埃拉和奧爾拉多對視一眼。她立即明白了,她已經被看成了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很顯然,無論代言人想在這裡幹什麼,他們都會支援他。好吧,我就是個問題,一個你們解決不了的大問題。

“母親,”奧爾拉多說,“他和主教說的不一樣。這個人挺好的。”

娜溫妮阿用她最損人的嘲諷語氣答道:“你從什麼時候成了分辨好人壞人的專家啦?”

埃拉和奧爾拉多又對視一眼。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們該怎麼向她解釋?怎麼才能說服她?這個嘛,親愛的孩子們,我是說服不了的,利波活著時每個星期都更加深入地瞭解了這一點。他從來沒能從我這裡掏出那個秘密,他的死亡不是我的過錯。

不過他們總算取得了一點成功,她沒有離開家,而是進到廚房,在門口與埃拉擦身而過。廚房桌上,小小的咖啡杯整整齊齊排成一圈,中間放著咖啡壺。她坐下來,前臂支在桌子上。這麼說,代言人來了,一到這裡就直奔她家。他還能去哪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