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送二老到機場,笑眯眯目送他們入了閘,才獨自返回家中。
荷蘭的春假有九天時間,許多當地居民趁機出門度假,亦有遊客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切如同往常。
明月獨自留在雜貨店裡,沒有顧客的時候,便坐在收銀臺後頭,靜靜看書。
忽然手提電腦發出悅耳的“叮咚”聲,提醒她有新郵件。明月放下手中的《尼伯龍根之歌》,去檢視郵件。
新郵件來自天涯。
郵件裡貼著一張他穿厚厚極地服,眉睫口鼻都染著冰霜的照片,在他身後,是數只看起來在擠眉弄眼的雪橇犬和一望無際的雪原。
郵件下頭亦只有一句:想念和你一起在大堡礁的時光!
明月看得微笑,不知為什麼,很想向他傾訴,遂在回覆他的郵件裡,講起瑣碎的生活細節。
教授佈置了作業,有些專業術語沒有聽懂,幸好同學熱情,下課時又向我詳細地將題目解釋了一遍。否則假期結束,作業交上去,驢唇不對馬嘴,要笑死人。
解剖學已經從動物解剖階段向人體解剖過渡,有精神比較脆弱的女同學當場嘔吐,由左右同學扶到洗手間去,吐完了,回來繼續上課。我覺得自己的胃也在翻湧,只是強忍住,沒有當場發作罷了。當天中午,大家的胃口都不是很好。
隔幾日,天涯回覆她:想像你今後可以幫助多少人,免於遭受病痛之苦;想像這是一場比賽,如不能完美完成動作,將無法進入決賽;想像……我就陪在你的左右。
照舊貼一張他在冰天雪地裡的照片。照片上他半側著臉,陽光從背後灑下來,只能隱約看清楚一個大致的輪廓,卻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明月微笑。她其實已經克服心裡障礙,只是忍不住想對他傾訴當時的心情。這些艱難的事,她不願意讓阿爸阿媽知道,為她擔心;也不想告訴林淵,使得他在參加臨床實驗的同時,還為她分心。
她一向不善於訴說,從前是,現在亦然。
只是,她無由地,願意向天涯,傾吐一些,從不向人言說的心情。
兩人就這樣,每隔一段時間,透過電子郵件相互交流。
天涯很少明確說自己身處何方,總是在郵件裡貼一張具有當地特色的照片。有時是崇山峻嶺,有時又是萬里黃沙……始終在不停奔走,偶爾停下來休息,只為踏上更遙遠的旅程。
明月覺得,他是真心喜歡這種工作和生活的狀態,全情投入。
同他上山下海,飛天遁地,只為了尋求更科學更理想的發展狀態,保護自然環境相比,她的所面對的那些困難,顯得微不足道。
然而天涯在郵件裡回覆明月:職業無分貴賤,沒有誰比誰更高尚。
他們就此展開嚴肅的探討。
明月開始在課餘參加學院組織的慈善活動,到養老院去為老人們讀書、為節能減排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
所有親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改變。
她如同一隻長期蜷縮自己小小的脆弱的殼裡的蝸牛,忽然醒來,小心翼翼地開始向外伸展觸角,探索世界。
“我覺得明月開朗很多。”阿媽有一天悄悄對阿爸說。
阿爸點點頭。
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東西,從女兒的肩膀上,卸了下來。他不知道那被卸下來的,究竟是什麼,可是女兒臉上,有了微笑以外的顏色。
林淵也注意到了明月的改變,那些在腦海裡反覆籌劃,在那個背景神秘的男人傷害明月以前,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絡的念頭,被他按耐了下去。
很長一段時間裡,無論喜悲,明月都保持微笑,勇敢面對。黃醫生在返回自己任職的康復醫院前,對他說過,這種狀態,是“微笑憂鬱症”的表現。對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