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賈欣離開夏侯府後,用最和藹的笑容,像個慈愛的長者般,對他開出最邪惡的條件。
賈欣逼著他,用畫眉的人,來換夏侯家跟他的命。
“這些事情,管事都告訴過我了。”她竭力想維持平靜,聲音卻仍微微顫抖著。“所以,你就找另外一個女人來代替我?”
他注視著她,深幽的黑眸裡,尋不見半分後悔。
“我是自私的。”只要能保住畫眉,他願意不擇手段。
“我救她回來,並不是要她為我受罪。”她無法承受這些。想到董絮,為了她而入了賈家,罪惡感就幾乎淹沒她。“你怎麼能這麼做?”
“這是權宜之計。”
“難道,你就真的讓她被——”
他打斷了她。
“我在入獄前,就已請了曹允幫忙。那晚一入夜,她就被曹允救走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在他清醒後,管事已鉅細靡遺將一切告知他。
“那麼,你也可以讓我去,再讓人來救我。”
夏侯寅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我不行!”他的黑眸灼亮,視線牢牢鎖著她,嘶啞的聲音近乎泣血。“董絮不是你,所以我可以忍,可以冒那個險。換做是你落在他們手上,在不知你生死的狀況下,我不可能在牢裡撐得了那麼久。”
賈家的權勢過大,當初,就連計謀高妙如他,竟也沒有把握,能不能安然脫身。
只是,他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不論這關闖不闖得過、不論之後能否保全身家,或者是一敗塗地,他都不願意看著她涉險。
畫眉顫抖著,指尖幾乎要刺破柔軟的掌心。她不敢相信,在他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竟會做出這種決定,將她遠遠的推開。
“你不信任我。”她搗著唇,聲音低不可聞。
“不,”夏侯寅搖頭。“我是太信任你、太瞭解你了。”
八年的夫妻,他明白她外柔內剛的性格。
他們都太固執,因為深愛對方,所以絕不肯舍下對方。倘若讓她知曉內情,她絕對不會拋下他離去,而是選擇跟他一同面對,甚至為了換取他的命,甘願為他去受罪……
他寧可死,都不願意讓那種事發生!
斗室幽暗,夏侯寅緩緩的踱步,走到畫眉的面前,伸出溫熱的指掌,輕輕撫著她蒼白的面容。連他自己,都認不得這隻手,只有骨肉透出的溫度,還猶似往昔。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他輕聲低問,望進她的眼中。“告訴我,畫眉,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是眼睜睜看我進虎口,任我生死未卜,還是寧可讓我恨你?”
一滴清淚滾落,落進了他的掌心。
她回答不出來。
他說的每句話,都讓她的心神震懾,撼動得幾乎無法承受。她心裡明瞭,倘若處境交換,她會採取什麼行動,卻無法說出口……
她的決定,會跟他相同,選擇自己全部承擔。
夏侯寅無限輕柔的,為她擦去那滴淚。“我寧願你恨我,也不願意讓你受到傷害。”他低下頭,抵著她的額,說出這一句,他曾經以為再也沒機會說出的話。
他讓她心痛、讓她受盡冷落、讓她在大雪裡,帶著那張休書離去。
然而,他的心,比她更痛。
從昏迷中醒來後,他拖著重傷的身子,來到赤陽城,只敢遠遠的望著她,每日每夜的想著、盼著、奢求著,甚至不惜以病弱之身,用計將她誘來風家,只為了見她一面,親耳再聽聽她柔如春風的嗓音。
就連計謀被揭穿,她氣惱的離去後,他仍不肯死心,發誓就算耗盡餘生,也要再度挽回她。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原諒他,用那柔柔的嗓音,對他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