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高渺而悠遠,寂靜無聲,似乎一切千萬年來就已封印於此。
大殿當中豎立著一根巨大的冰柱,從下而上,一直從地心貫穿到高山的頂端。四周的寒冰巨如高巖,相對而峙,透出變化不定的幽光,拱衛奉持著當中的那如直貫天地的巨柱。
冰柱渾圓天成,似有十數人合抱粗,在柱底與地面的介面處,光線似乎變得異樣起來。在厚厚的冰封下面,冰柱的下端彷彿正好被地熱化開一個倒梨之形,半融的液體,在其間微微動盪,返照出幽藍的光澤。
裡面一團陰影一沉一浮,宛如一隻倒懸山洞之中的蝙蝠,森然潛伏,隨時欲破壁而出。
稍微轉開一個角度,詭異的藍光被弧形的冰壁彎折、扭曲、那團陰影變得巨碩無比,一道藍光恰好從此穿透而過,照得柱中之物纖毫必現,恐怖之極。
半融的液體時動時靜,幽光浮動。一個雙頭女子正倒懸其中。她的肩部以下都已萎縮,雙臂糾纏在胸前,細如嬰兒,雙腿盤曲,卻如一對柔軟得詭異的觸角。而她的兩個頭顱上的長髮,卻發達異常,彷彿她全身的養分,都被這兩個怪異的頭顱吸走。這兩個頭顱孿生雙成,容貌毫無分別,一左一右生長在她的脖頸上。雖然她的形體恐怖之極,但若只看面容,仍可以說的上清秀美麗,她雙目緊閉,靜靜沉睡在冰宮中,睫上玫瑰色的陰影覆蓋上紅潤的雙頰,似乎隨時可能從春夢中甦醒。
她頭上長髮結為無數縷,宛如兩蓬墨黑的水藻,旋紐交結、倒生而上,縱橫張布在整個梨形間隙中。遠看過去,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根本不是長髮,而是無數根臍帶,扎入冰柱深處,植根於厚厚的冰壁,不斷吸取養分。
她全身的面板幾乎透明,血管宛如在她身上張開的一張巨網,隨著長髮的微微漂浮,以一種莫名的節奏,緩緩律動著。彷彿她不是依附在這倒懸的冰宮之中,而是寄居在母體深處的怪嬰,靠著無盡靈力的滋養,延續自己殘缺的生命。
相思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喃喃道:“這是日曜?不可能的……”
帝迦道:“為什麼不可能?”
相思道:“她,她若是這樣,怎麼可能來到崗仁波吉峰上?”
她現在的樣子,真如一具被上天做壞的了娃娃,又殘忍的放置到不幸的母親體內,一開始,這生命就註定了是個殘酷的錯誤,永遠都不能誕生。
除非,她是惡魔的女兒。
然而,惡魔又怎能行走在人世之間?
帝迦搖頭道:“三年前,她並非如此。”
相思道:“你是說……”
帝迦嘆息道:“她進入聖泉,吸取聖泉的靈力,然而她身體的大部分也被這靈力控制,繼而退化、萎縮;另一部分卻瘋狂生長,最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如今,她已是永遠不能離開這座冰宮了。”
相思默默的望著日曜,心中禁不住湧起一種傷感。如今,僅存於世的三隻青鳥,都孤獨藏身於不見天日之處,忍受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卻也再難離開一步。她們的靈魂都作為了交換的代價,交給了冥冥中的神魔。如此苟延殘喘的意義只有一個,就是等待那虛無的機緣——找到兩位使者,將自己九竅之心撕裂,將心頭神血灑在使者身上。造就一切可能,讓三滴神血最終彙集一處,召喚出她們的神靈,西王母的降世。
為此,她們付出了一切,甚至寧願將自己變為怪物,在世界最陰暗、最偏僻的角落,用預測未來的神力,策劃著一場場的陰謀和廝殺。雖有半神之體,卻過著魔鬼一般的生活。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相思抬起眸子,憐憫的望著她。突然,她眉心一陣劇烈的刺痛。
這種疼痛尖銳難擋,說來就來,毫無徵兆,卻又熟悉之極。她在初看到小晏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