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螭聞言一愣,輕嘆著看了瀚海黯香一眼,“此馬乃是摯友愛駒。摯友過世,它便與朕相守至今。日日關在皇宮的馬廄裡,便是跑動,也只是那圈起來的馬場,實在委屈。仙士看中它是它的福分。只是黯香之於朕,已不是坐騎那麼簡單,還要問過它的意思,朕不願冒然將它贈人。若它願意,仙士便牽了去。這或者便是緣吧?”
水月袖中手掌輕輕拍撫黯香頸側,忽道,“靈畜認主的。它既曾與您故友相知,恐難真心與您相守。”
狄螭聞言心中莫名不喜,皺眉道,“黯香便是因與朕故友相知,才會願與朕相守。況,朕從未束縛於它,蒙它不棄,又怎會不是真心?便是黯香真無心於朕,朕也感念它這幾年的相伴。它便無真心,朕卻因它有了真情,那也是因果緣分。其中甘辛苦樂,不足為外人道!”
狄螭一直對水月十分敬重,說這幾句時,卻是不知不覺間連自己極少顯露的帝王威嚴都露了出來。
水月卻也不氣,反倒語音帶笑,“修仙之人有一說,天地萬物五分,仙、妙、凡、妖、鬼。妖、鬼暫且不論。仙為仙人、仙物,凡為凡人、凡物,而妙卻是玄妙無比。妙又三分,為定數、變數、非數。定數既定,變則天崩地裂。變數幻變,定則天地死寂。非數存於天地,卻不受天地之限,各不相干。您為人,痴痴又灑脫,非仙非凡,可真難解。莫不是個萬妙的變數?”
狄螭苦笑,拱手,“適才凡夫失禮了,仙士恕罪。尊卑源於帝王權術,您閒雲野鶴自不在此限,可朕身側這狂生和近侍卻需遵從。您取笑朕不打緊,叫他們聽了去,朕以後再難撐得起威嚴,如何管束他們?”
水月告罪,“心胸開闊,正道持身。如玉之性,若水之勢。仙人慾近,凡人用命。何需威嚴、管束?”
狄螭訝然。這形容的可是他?他卻自覺絕無這樣的品性。若說真有這樣的人,那便是已故的秦澈吧?直如嫡仙下凡。如今秦澈亡故,還有誰?若說真有,便只有那笑語嫣然的女子,或可配得上這稱讚。他狄螭,一個權術陰謀,終日算計的人,哪裡當得起這評語?
水月勒馬幽幽道,“帝王莫要將你自己瞧輕了。天有天靈,地有地靈,人有人靈。”
天牢位於皇城西門外,左近數里荒涼。幾個人下馬立於門前。
本來天牢是在城裡百姓聚居處,為的是罪犯便是越獄,也插翅難飛。紋平帝剛登基未久,就堅持要將天牢遷到此處,說是有逃犯、劫牢的都可一目瞭然。
那次也是深夜,狄螭扯了秦澈來此相商。
秦澈抬頭望著天上繁星,幽幽道,各有利弊,帝王英明,所言當非所慮。
紋平帝無法,也知瞞不過秦澈,便道,多年來天牢旁百姓多有損傷,且惶惶難終日,卻因著討生活兼皇命而不得不與賊人為鄰。紋平帝不忍,故此找了藉口要遷天牢。
秦澈聞言沉默,半晌才朗笑攬了狄螭肩膀道,“澈目睹庸俗日久,靈臺方寸早已不復清明。此後再不會迫皇上當個鐵腕的帝王。螭即為‘痴人’,便做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痴皇帝。將來無論是盛世還是破國,澈當相隨,至死不棄。”
昔日他道摯友拿自己的痴傻無奈,只做戲言。卻沒想那之後秦澈果然是支援了他所有世人覺得荒唐的主張,也當真是相伴相知,至死不棄。奈何陰陽之限難以逾越,摯友已去,再難聽他朗笑,也無那親近的擁抱。
想到此處,四顧周圍夜色,抬頭見天上繁星,心口頓時痛如刀絞,眼前發黑,若非瀚海黯香暗中以脖頸相扶,差點便栽倒地上。
水月正在狄螭身側,便伸手攙了他。聞黯香在旁輕聲嘶鳴,若有所悟道,“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得失之間的因果玄妙往往難以參透。您可知參不透時,水月如何應對?”
狄螭伸臂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