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昭陽殿裡,燈火搖曳,隱隱有宮人身影往來。
自我記事以來,這昭陽殿還未曾冷清若此。
姑姑說,昭陽殿是世間最高貴美麗的囚籠。
宮女小心翼翼攙扶了我,“王妃可要回宮歇息?”
我仰頭看了看夜空中璀璨閃爍的河漢,一連數日都是如此晴空。
算來,以蕭綦行軍的迅疾,又無雨水阻斷,應當很快就能趕到了。
我再無遲疑,淡淡道,“去昭陽殿。”
胡瑤已經瘦得形銷骨立,木然坐在妝臺前,披散了青絲,任由宮婢為她梳散頭髮,準備就寢。
見了我,左右宮婢忙躬身行禮,無聲退了出去。
胡瑤回頭,木然看我一眼,痴痴笑了笑,神色漠然,兀自轉身呆望鏡中。
我走到她身後,從鏡子裡看她。
她不施脂粉的臉,在燈下越發青白,眼眶凹下,雙目黯淡如一潭死水。
曠寂幽暗的昭陽殿裡,只有我與她,隔了一面巨大的銅鏡,冷冷相對。
我伸手撩起她一縷髮絲,穿過指間,如絲涼滑。她木然看著我無動於衷,正如宮人所言——皇后已經失了心智,終日緘默不言,除了皇上,再不認得旁人。
我揚起手,袖底短劍直抵上她修長脖頸,青鋒如水,映得她眉發皆碧。
鏡子裡,她寂如死水的瞳孔猛的收縮。
“還知道怕死,可見不是真正痴了。”我抿起唇角,似笑非笑。
胡瑤的神色變了,眸子一點點亮起來,冷如寒芒。
旁人相信她會心智全失,我卻不信。胡瑤和我是同一種人,縱然赴死也要睜著眼睛。
我不相信她會用這麼怯懦的方式來逃避,所謂心智全失,不過是她求生自保的法子。
她與子澹不同,她怕死,她還想活下去,或許還想向我復仇。
“胡光烈安然無恙,正隨王爺率軍回京。” 我手中劍鋒逼近兩寸,貼上她肌膚,“胡氏忠心護主,前罪可免,往後富貴榮華無慮。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胡瑤定定看我,忽仰頭大笑,“替我恭賀王爺,恭賀他大業終成,江山一統……你們成就你們的帝業,我與皇上自去黃泉做一對清淨夫妻!自此恩怨兩清,永不相見!”
好一個恩怨兩清,永不相見。
知我者胡瑤,若非世事弄人,你我原該是知己。
我還劍入鞘,淡淡一笑,“黃泉路遠,用不著去那裡,你們也可做對清淨夫妻。”
胡瑤霍然睜眼看我。
“忘了你們的身份、姓氏、親族、過往,從今往後,世上再沒有胡瑤與子澹,只有民間一對平常夫婦。”我凝視她,一字一句緩緩道,“諸般恩怨,盡歸前塵,山長水遠,無愛無憎。”
胡瑤站起來,身子微微發抖,“你不怕我會復仇,不怕留下後患,壞你們千秋大業?”
我微笑,“今日我能放你,他日自然也能殺你。”
她不語,目光如錐,彷彿想將我看個透徹。
我亦沉靜看她,看著這個被我奪去兒子的女人,這個將要帶走子澹,與他共赴餘生的女人。
“就算你放過我們,我也終生不會原諒你。”她倔強的仰起臉。
“我無需任何人原諒。”我笑了,面對這樣一個通透的女子,反而可以坦然說出實話,“放你走,不過因為你是子澹的妻子。後半生江湖多艱,只有你能陪伴守護在他身邊,也算替我了卻平生大憾。”
“你為了他,寧願背叛王爺?”胡瑤目光變幻,複雜莫明,“王爺豈會容你放走我們?”
我蹙眉,不願與她多做解釋,只淡淡道,“王氏經營多年的根基,總還有些用處,就算王爺也未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