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不想當和尚了,我想當帳房,賬房先生活兒清閒,掙錢還多。”
“我見過和尚、帳房先生和土司,而且不受我的出身限制,所以我不想做土司,想做和尚跟賬房先生,奴隸的出身限制,讓他們不敢想做別的,而如果沒有出身限制,他們最想做的不是自由農民。”
劉承宗點點頭:“我知道,是貴族老爺。”
他無可奈何地笑道:“先這樣吧,讓巴桑老爺帶著他的奴隸兵四處作戰,把尕馬家的貴族打個乾淨,我們先向東擊垮白利,不能把戰事拖到冬天。”
劉承宗已經派人給海北傳信,讓承運去找陳師文,要精通漢番言語的人,給留守部隊當老師。
留守部隊必須人人學西番言語。
他的軍人有一半出身農民起義,另外一半也都是受過苦的人,即使不刻意培訓,也有很強的煽動能力。
只是在這裡,他們的煽動能力一點都使不出來……語言不通。
隨後兩日,劉承宗選定了守衛囊謙堡的將領,是炮營千總黃勝宵,命令他在這裡守衛、改造堡壘,運四門獅子炮上去,並在尕馬的協助下收集銅料,在城堡鑄炮。
守軍規模一千,山上駐紮二百軍人與八十名西番工匠,山下駐紮八百軍士。
巴桑的軍隊在囊謙集結,把陳師佛忙得暈頭轉向。
在山下,尕馬的奴隸軍營門口,劉承宗第一次見到巴桑。
遠遠地看見陳師佛打馬走近,成片黑乎乎的人從營地裡跑出來,低低俯下身子,用額頭觸碰土地。
差點把陳師佛嚇得從馬背上跌下去,趕緊跑過去叫他們起來。
他知道,劉獅子最討厭別人跪下磕頭。
他勸了兩遍,沒人聽,最後在空氣裡狠狠掄了一下鞭子,向他們下達命令,大家都很聽話地起來了。
人們叫陳師佛,老爺的老爺。
起身後,陳師佛朝他們介紹,後邊的人是大元帥劉承宗,人們沒有反應。
他說:“他是老爺的老爺的老爺。”
嘩啦啦,黑壓壓的人群又跪下了。
陳欽岱陪在劉承宗身邊,他打馬在前,轉頭苦笑:“大帥,你說這……這咋弄嘛?”
“這有啥咋弄的,我以前見到將軍也跪,你以前見李將軍不跪?”
劉承宗搖搖頭:“他們只知道這些,現在我們來了,他們會知道更多東西,以後就好了。”
劉獅子對這些跪拜的人一點都不悲觀,恰恰相反,他非常樂觀。
這些人就像白紙,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學習過除執行命令外任何東西,只是有些東西烙得狠,成了本能罷了。
他不怕。
陳師佛又掄了兩遍馬鞭,把巴桑帶了過來,劉承宗翻身下馬,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巴桑給他的印象,是個幸運兒。
這個人身上穿著黑灰色老羊皮襖子,像上了油一樣,襖子的羊毛粘結,髒得發亮,外面披了件被打壞胸口的鎖子甲,頭頂戴著有白纓的鐵盔。
盔纓有一半被血跡染成了褐色。
如果沒有比較,他會覺得巴桑很可憐。
但在巴桑身後的那些奴隸裡,幾百個人,劉承宗沒看見第二件羊皮襖。
絕大多數都穿破碎粗布縫紉到一起的衣裳,磨開邊角露出線頭,甚至還有幾個上歲數的人,身上穿的完全是破爛老布條。
跟他們比起來,巴桑身上的羊皮襖,簡直雍容華貴。
根據這點,劉承宗認為挑選巴桑作為新的老爺,也許並不是個好選擇。
他們應該找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離死不遠的人,巴桑身上這件有多髒就有多厚的老羊皮襖子,都足夠讓他在野外睡覺不會被凍死了。